第6章 他的婚礼（一）

洛青莹对着她看了片刻，见她面上的笑容发自内心，没有一丝勉强，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大半，“你真不必去的，我去跟沈长老说你身上不适……”

        “妈妈，沈伯伯已经提醒过我必须去给他们祝福，我也同意了。你不用担心。明日一早帮我挑一件最好看的衣裳吧。”

        见洛青莹还不放心，她索性合盘托出：“我前些天见过他了。”

        洛青莹愣了，嘴唇微动，没敢问出来。

        “妈妈，我已经告诉他，我们各自安好就好。我还希望他不要再回望，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是全新的我了，他也应该这样。而且他也不会再来纠缠我了。给他和沈灵竹祝福，也是完完全全的了断。”

        次日清晨，洛紫水早早便起身来，对着铜镜轻描黛眉，淡扫胭脂，连簪环都精心挑选过。

        她一夜好睡，洛青莹却因彻夜未眠精神不济。

        洛青莹强打着精神帮助洛紫水梳妆，拿了一袭紫色的新衣来说是她最爱的颜色，洛紫水便将那袭新衣穿上，这身衣裳果真将她衬得眉目如画，风流婉转！

        洛紫水知道她担心了一夜，还要担心到婚礼结束自己回到家方才放心，也知道劝解也无用，只是找些不相干的小事来与她闲话。

        吃过午饭，唐乐夏已来到。唐乐夏也小心翼翼看了她片刻，见她果然没有失意失落，方才唤了她一同去往沈灵竹家中

        沈灵竹的闺房热闹拥挤，她已经穿上了婚礼吉服，被几名同龄少女簇拥着。沈灵竹生得肤色白腻，眉清目秀，被吉服映衬得甚是喜庆。

        看到洛紫水进来，沈灵竹神色微有不安，轻咬红唇。

        她还是罗新卉时，与沈灵竹的交情比与洛紫水要深，看到沈灵竹的不安，她忽然有些心疼：

        沈灵竹只是个清秀少女，但却是飞星川最聪明灵慧的少女。她素有傲骨，怎屑于横刀夺爱？若不是神灵指定，她怎肯委屈自己嫁给心里只有洛紫水的魏兰彬？

        从前的洛紫水因了放不下，魂归黄泉；而魏兰彬更加放不下！纵算自己说了那些话，放了他一马，他也难以放下。

        十多年的情意，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而沈灵竹又是用了多少勇气，才穿上了这身红衣！

        她还没自感慨当中挣扎出来，唐乐夏已递了数枚花钿过来：“紫水，该给灵竹贴花钿了。”

        冯代薇自唐乐夏和洛紫水当中挤了进来，她反手将唐乐夏递来的花钿全都接过，将唐乐夏挤开，对着洛紫水迎上来，“紫水，你该给灵竹贴哪一枚？”

        “梅花钿代表着花开和合，菱花钿是旺夫益子，露珠钿为金风玉露，三叶钿则是三生三世……”

        没等洛紫水出声，冯代薇已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她神情挑衅，双眼紧紧盯着洛紫水的脸细看。

        冯代薇与罗新卉的来往不多，对洛紫水就更不往来。但她在部落里传说洛紫水悬梁自尽，洛紫水便知她对自己敌意甚深。

        花钿仅是眉心装饰，并没有许多含义，冯代薇说得煞有介事，便是前来为难。

        虽说她的话并没有真凭实据，但今日是沈灵竹的大喜，洛紫水若是指出她胡说，她必定会说大喜要讲究好意头，不求好意头，岂不是触沈灵竹的霉头？

        她故意刺激洛紫水，便是要让洛紫水深受刺激，大失常态！

        唐乐夏不明所以，想要接过花钿，“这不……”

        “你插什么嘴？代薇还没说完呢！”韦若桃一把将唐乐夏拉开了。

        洛紫水立时就将心中的感慨收得干干净净，她不取花钿，面带微笑看着冯代薇，没有指出她胡说八道，反倒是认真地听她说下去。

        冯代薇没料到她这样镇定，编了几句编不下去了，只得打住。

        洛紫水这才对沈灵竹说：“灵竹，你挑一枚，我为你贴上。”

        沈灵竹略一迟疑，向她看了一眼。

        “灵竹，今日是你的大喜，你挑你喜欢的，意头好的，我为你贴。”

        沈灵竹看了洛紫水片刻，渐渐明白她不会哭闹，还要为自己祝福。她顿了一顿，就着冯代薇的手上看了片刻，指了指当中的一枚梅花钿：“就它吧。”

        洛紫水便拾起这枚花钿来，对着沈灵竹的额头正中贴上。

        贴好花钿，沈灵竹微低下头，已有人递过红盖头来，洛紫水便将红盖头给她盖上，隔了红盖头对她祝福，“灵竹，今日你大喜。愿你自今日起琴瑟多和谐，鹣鲽两相依。白首心相映，携手情意深。”

        这几句话是罗新卉对沈灵竹的祝愿。说完后，她在心底对自己说：紫水，纵算你怨我怪我，我都甘愿受罚。

        刚想完，唐乐夏已拉了她就跑：“快，我们往魏兰彬家中去，你得在他们进门后受他们的大礼。”

        “紫水，今日代薇可真是的！她的心眼还是那么小！”

        唐乐夏一面拉着她赶向魏兰彬家，一面问。

        “她或许也想为灵竹的大喜求个好意头吧！”

        “好意头？我看她是要挑事吧！从来没听过花钿都要讲意头的！”

        唐乐夏看了她一眼，“我就担心你难过。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她却在灵竹的大喜来为难你，当真是……不过，你先前可真是好脾气，做得尽善尽美，让她没错可挑。我在一旁担心极了，生怕你一生气中了她的挑拨。”

        “乐夏，灵竹大喜，我希望给她个好意头，一生顺遂。”

        洛紫水认真解释，她不想再提此事，转而问：“我表哥跟着魏兰彬来接亲了么？”

        “洛川还没回来，你不知道么？”

        洛紫水不禁一愣，停住脚步看着唐乐夏。

        “你怎么知道我表哥没回来？”

        唐乐夏也止住了脚步，想了一想才说：“我一直没看到他，或许他去得远，来回所需的时刻漫长赶不回来。他若回来了，魏兰彬的大喜，他怎会不来？”

        洛紫水担心的就是这个，她不知怎么跟唐乐夏说起，正在措词，忽听有人在一旁说道：“紫紫，你来了。”

        洛紫水一听这声“紫紫”，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紫紫，许久未见了。你现下已经是你们部落的主祭了吧？我本想送一份贺礼来的，但竟没找到满意的礼物。这样吧，等魏兰彬的大喜过后，我请你到我们部落去小住些日子！到时看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汤临风出现在面前。他身着精致的绸袍，腰围玉带，手摇折扇，面带微笑！

        他对着唐乐夏看了一眼，“这位姑娘可是姓唐？我听说你是紫紫最好的朋友。”

        唐乐夏先是一愣，而后板着脸努力憋笑，但她没能绷住，一丝笑容泛了开来。

        她赶紧将手中的团扇在脸上一掩，躲在扇后看着洛紫水笑了一笑，将笑意忍住，方才对他轻施一礼，充作应答。

        洛紫水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殷勤激得汗毛倒竖，连行礼都忘记了！只是用手中的罗扇半掩了面容，悄悄往后退开两步。

        “上回送来那对白玉环你退回去了，这回我还给你带了一对碧玉环一对青玉环，总会有你喜欢的。”

        “紫紫，我去年寻到了一株名贵的牡丹种在客院里，现下已经含苞待放，你去那边小住些日子，正好赶上牡丹花开……”

        汤临风涛涛不绝，洛紫水和唐乐夏张口结舌，被他话赶话逼得说不出话来。

        洛紫水只能紧紧抓着唐乐夏，不许她跑开。

        正不可开交，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人叫：“紫水，你跑哪儿去了，新人都快到魏家了。”

        “你们怎么愣着，快去找她来！”

        ……

        “我们在这里！”

        洛紫水和唐乐夏立时扬声，同时松了口气。二人赶紧对汤临风行了个礼，迎着来找她们的族人奔去。

        唐乐夏边跑边学着汤临风的语气：“白玉的不喜欢，我还有碧玉环和青玉环。紫紫，你到底喜欢哪一对？你说，要是没我在一旁，他会不会吞了你？”

        她促狭地瞄了洛紫水的玉腕一眼。

        洛紫水顿觉手腕上一凉，她倒吸一口凉气，用衣袖掩住手腕。

        二人赶到魏兰彬家时，新人已将要来到。

        门前等候的族人见她们来了，催洛紫水先进入院内，唐乐夏赶紧去找了百年合好的红绳递过来，在她耳边交待：“你套上去就完事了。”

        洛紫水已看到冯代薇韦若桃也赶来了，她们在一边盯着她看细看，小声说话，知道她们依旧不怀好意，要打她脸上看出伤心难过来。

        她对着她们展颜一笑，接过唐乐夏找来的红绳，等待魏兰彬与沈灵竹进来。

        不多时魏兰彬引着沈灵竹的花轿来到了门前，一身吉服的他并没春风得意，反倒有些微勉强和惶惑，纠着的眉头就没有放开过。

        魏兰彬是将来的部落首领，又按神灵指示迎娶了沈灵竹，算是春风得意。但他进院时连头都不敢抬，面色难堪，局促不安。

        族人将魏兰彬和沈灵竹簇拥到洛紫水面前时，魏兰彬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

        “紫水，给他们套上红绳呀！”冯代薇在一旁催促。

        洛紫水已看到魏兰彬并没与沈灵竹牵手，她没理会冯代薇，而是理顺了手中的红绳，顺便小声提醒：“你要执着灵竹的手。”

        魏兰彬没有动，洛紫水等了片刻，又提醒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洛紫水没招了，向着簇拥在魏兰彬身边的李俞梦看了一眼，李俞梦何等机灵，和唐乐夏一人一边，将魏兰彬和沈灵竹的手凑在了一处向着洛紫水伸来。

        魏兰彬和沈灵竹的手没有相执，只是虚合在了一起。

        洛紫水在心中叹息，将手中的红绳细心地绕在他们虚合着的手上，再次为他们祝福。

        一俟洛紫水祝福完毕，李俞梦便招呼众人簇拥着魏兰彬和沈灵竹进堂屋拜天地，一旁等候着摆筵席的族人也忙碌开来，请前来祝贺的人分别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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