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熊

洛紫水已经听不到周遭的言语，她能看到洛青莹与沈伯争辩，却听不分明他们说的话。

        转而看到沈灵竹、李俞梦等与自己年龄相仿佛的族人看向自己不解的眼神和小声谈论，再看到沈伯压着火气与洛青莹说话，洛紫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忽然看见沈伯抬起手来，洛紫水知晓他即刻就会让两位姑姑来将自己自洛青莹身边带走。

        她立时就横下了心，“母亲，我说句话。”

        “紫水，你不必担心，妈妈不会将你留在此间的！”

        洛青莹直视着沈伯，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的。你让我和沈伯伯说句话。”

        她将洛青莹的手轻轻推开，洛青莹急了：“紫水，你别……”

        “妈妈别担心，我就跟沈伯伯说句话就好！”

        她站起身来，看着沈伯向祭台上走去。

        “沈伯伯，我知道我先前没能好好行祭礼，惹怒了神灵，能否让我再给神灵的行个礼，先告个罪？”

        踏上祭台，洛紫水径直走到沈伯身边，直视着他说话。

        沈伯神情探究，洛紫水强压着自己满心的愤怒，平静地看着他，对他福了一福。

        “紫水，我已向神灵告解过了，神灵不会责怪你了。只要你留在此间修行，一切都会过去的。”

        洛紫水抬头向天，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

        “神灵不会责怪我，因为你与它约定了，会将我推下去给它享用！”

        “紫水，你不要胡说！”沈伯脸色沉了下来。

        “各位族人，我没有胡说，我是部落献给神灵的祭品，洛川也是！五个月前，沈伯伯把罗新卉从这里抛下去，送到了灵蛇口中。仅隔一天，王梅霜也在这里被献祭了！”

        她不理会沈伯，转过身来对着祭台下的族人说话。

        沈伯不能施展法术，因此没能禁了她的话声。

        先前按住她的两名黑衣姑姑直扑上来，但洛青莹也奔了上来，她比她们快了一步，拦在了她们前方。

        洛紫水看着沈伯，一步步向后退去。

        “部落里所有外嫁没有回来的姑娘，都是献给灵蛇的祭品！部落里总说灵蛇庇佑我们，是我们的神灵，我们要敬奉神灵。可事实是我们被从这里抛下去，用性命来换这份庇佑。”

        洛青莹的法术同样施展不出来，拦不住两人，一名黑衣姑姑绕过她直奔过来。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洛紫水尖叫，她已退到了祭台边缘，只要往后一倒，没人能拉得住！

        没有到该飞升时，自己就跳下了祭台，就算灵蛇吞下了自己，也必定会破坏将来的飞升！

        那黑衣姑姑没敢直扑上来，但她也没退开去。

        “紫水，你别做傻事，别，别……”

        洛青莹被缠住，急得话都说不分明了。

        “紫水，你怎能胡说八道！”

        沈伯不能禁了她的言语，便出声喝斥。

        黑衣姑姑不敢出手，他也不敢上前。洛紫水怒视着他们，他们都怕她忽然想不通跳下去，因而不敢靠近。

        “我胡说八道吗？你和袁伯亲手将罗新卉自此间抛下时的祷告要我说出来么？想抵赖么？”

        洛紫水看到了祭台下众人震惊的面孔，他们不相信她的话！

        但她不在乎了，她对着沈伯冷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径直向后倒下去。

        反正都是死！与其被他握在手心，活得提心吊胆，不如早些了断！

        洛紫水看到头顶的天空，听到洛青莹的惊叫，眨眼间她的后背直撞在不知何物上。

        没有上回被抛下后撞在山壁上的剧痛，后心一紧，她扭头看见一只冰蓝色的眼珠，片刻之后，如腾云驾雾一般，已被甩在一头冰蓝的怪物身上。

        这怪物身躯庞大，四脚健壮，躬身一跃再落下已越过了一座山峰，它驮了她四脚撒开，不多时已将祭台和飞星川众人都甩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灵蛇！灵蛇没有脚！

        原来望云海不止有灵蛇！洛紫水想，不知这回是个什么死法！

        那怪物奔得飞快！忽然洛紫水看到远远的前方山坳处有个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衣，正对着这边张望。怪物正对着他直奔而去。

        洛紫水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涌上来。那是曾逸枫，瞬间她浑身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泣不成声。

        怪物奔到曾逸枫身边停住，他飞身跨上怪物的背，在洛紫水身后坐稳，扶着她说：“我们走！”

        怪物人立起来，一声嘶吼，驮着他们向着远方奔去。

        它飞身一跃，已跃在空中，越过两座山峰方才落下。

        如此这般数次纵跃，望云海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洛紫水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狠狠哭过一场后，他们已到了一处山间，驮了他们来到此间的怪物脚步放缓，在一处山溪边停住了。

        曾逸枫跳下来四周看了看了，伸手扶洛紫水下来。

        洛紫水下了那怪物的背，才见它似是一头熊，但浑身闪耀着冰蓝色的光泽，她竟能透过它的躯体看到对面的草木。

        “这，这是熊么？怎么是这样的？”

        洛紫水已经哭完了，这时对着那怪物看了片刻，居然发现它似极了熊，惊异地问。

        “它是我的坐骑冰熊，咱们在这里稍事歇息。”

        曾逸枫轻轻拍了拍冰熊的熊背，冰熊抖了抖身子，身形变小，片刻后已变得只有两尺长短，依旧是浑身蓝白，但没了先前的威势，乖巧地蹲在了曾逸枫脚边。

        “你额头上全是血，我帮你止血。”

        洛紫水这时方才放松，曾逸枫走近几步对着她的额头看了片刻，却不敢下手，

        “伤的重了些，为了不留下痕迹，还是等我找人帮你医治吧。”

        洛紫水也知晓脸上狼狈，欲要去寻有水处洗上一洗，曾逸枫却拉住了她：“跟我回去了再洗。”

        他们是在无人来得到的深山暂歇，听得到远远的猿啼兽吼，阳光穿过茂盛的树木照进来，将地面映得斑驳。

        洛紫水盯着阳光看了片刻，站得一阵，才真切觉自己逃离了危险，活了过来。

        “紫水，你身上有你们部落的灵符，你的族人很快就会知道你没死在望云海，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你跟我一起去迷罗川。”

        没等洛紫水回答，曾逸枫接着说，“迷罗川也有结界，你们部落的人就算追来了也不能胡作非为，你在迷罗川，他们很难将你抓回去。”

        “灵蛇还会找到我吗？”

        她明知自己的希望不切实际，还是这样希望了。

        “紫水，这是个难题，我现在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听到曾逸枫的回答，她叹了口气。

        “紫水，在迷罗川你也会遇上难处……”

        “再难也不会让我又一次跳下望云海的！多谢你还来救我！”

        “我去碧花湾等了你好几回，你都没出现，我很担心。”

        原来还有一个人牵挂着自己，洛紫水热泪盈眶，将头别了开去。

        如果当初她早一点相信他，早一点计划，她或许不必像如今这样依附在洛紫水身上存活。

        “你的坐骑可真好。”

        片刻之后，洛紫水心境稍有平复，对着曾逸枫的坐骑夸了一句。

        “我进不了望云海，但它能进去，它化为幼年形态，灵蛇不会在意它。”

        似是听懂了他们的话，冰熊跑到了洛紫水脚边，在她的裙边绕了两圈，在她脚边轻擦。

        远远的天边有两点灵光轻闪，曾逸枫看到了，他眉头一皱：“我们快走，你的族人追来了。”

        他话音一落，冰熊已发身长大，转眼又成了先前的巨兽。

        洛紫水这才看见冰熊肩背间拴着一套座垫。

        曾逸枫飞身坐在了冰熊背上，正坐在了座垫后方，他伸出手来：“来。”

        洛紫水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将她拉上熊背，让她在座垫上坐稳，轻轻拍了拍熊耳。

        冰熊嘶吼一声，直向着前方奔去。

        在冰熊背上坐得一阵，洛紫水学会了握住熊背座垫前的扶手，稳住自己。冰熊奔走如风，她时不时扭头去看后方。

        纵是曾逸枫安慰：“冰熊奔得快，你们部落的人追不上来，你别担心。”她也要看到后方没人追来才敢放心。

        入夜后，洛紫水便觉寒冷，再走得一阵，夜风越发寒凉刺骨，她冷得瑟瑟发抖。

        一件大披风打身后披上来，正是她急需。洛紫水已经冻得手都不听使唤了，哆嗦着将披风拉紧裹住自己，片刻之后方才缓过来，谢了一声。

        “迷罗川在北方，寒冷了些。我习惯了，但忘记了你受不住这冻。”

        曾逸枫话音未落，寒风已夹着风雪扑面而来，竟打得洛紫水面上有如针刺般疼痛。

        “你低下头。”

        洛紫水低下头，曾逸枫已自后方为她戴上风帽并将风帽拉低，将打到她面上的风雪挡去大半，这时她方才看见下方地面已是一片雪白。

        飞星川结界当中也有四季，但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纵是有雪花自天空飘落，也不觉寒凉。这时刺骨的寒冷，让她明白她真正远离了飞星川。

        冰熊直奔到月至中天，虽不用洛紫水奔跑，但她从未这样长途跋涉过，已累得不堪，坐在熊背上摇摇欲倒。曾逸枫从后方伸手扶着她，才让她没掉下熊背。

        忽然听到身后的曾逸枫说了一句：“到了。”她一下醒过神来。

        冰熊跃过两道山梁，向着一方奔去，虽已是深夜，洛紫水也看到了前方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在白雪的映照下分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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