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郑瑜

日历翻过一页，到了开学的日子。

        沈运起了个大早，将熨烫得极为妥帖的校服穿上。周阿姨也在厨房忙碌，炖了醇厚的八宝粥，榨了一杯新鲜的草莓牛奶。

        她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碗粥，在周姨的絮絮叨叨里穿上自己最爱的球鞋出门了。

        她就读的z大附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号称本科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九。这里的学生只有两种，要么就是成绩特别好，中考的时候是各区县的佼佼者，要么就是有钱人家特地奔着附中国际通道来，用钱将自己的孩子送上国外的学校，至于是不是名校，那就得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沈运初中成绩还行，但离状元差了半个筋斗云的距离，算是卡着附中的线进来的，倒也没让她妈操多少心。不过到底不是尖子生，进不了全员清北的实验班。

        沈女士也和她讨论过上国际班的事，家里也不差出国那点钱。但沈运觉得自己被周阿姨养了这么多年愈发刁钻的中国胃实在受不了欧美的炸鸡汉堡点心牛排，死活赖在普通班级。

        沈女士长得漂亮，尽管四十多岁了仍牢牢把控着本市美女企业家的名号，沈运深得她的真传，17岁的小姑娘肌肤瓷白，身形窈窕，一身宽松普通的蓝白校服反而衬得她亭亭玉立。

        一个面容姣好，性格开朗的小姑娘人缘当然不会差。

        以往沈女士在家都会送沈运上学，不在家或者工作忙的时候则让沈运打车来回。以前的沈运习以为常，现在的她却忘不了自己举步维艰的困境，于是让自行车成了自己的代步工具。

        好在学校离家不远，也就两公里的路程。

        开学第一天，校门口车来车往热闹极了，沈运刚刚到，就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很多人的面容都太久远了，她一时想不起来名字，只挂着一贯的笑容一一应过去。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沈运。”

        沈运寻声回头，果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该有多熟悉呢，沈运想，应该是自己无论重生多少次都无法忘记地一张脸，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结果沈女士一倒下，沈家一夜间一无所有后，这人就像摆脱垃圾一样将自己抛下，并且还很快和她的“好朋友”勾搭上了。

        有人在很早的时候就提醒过她郑瑜和她的朋友吴阳阳两人有一腿，可那时候她铁了心地相信郑瑜，只把这当成别人离间他们的小动作。

        旧事翻涌，让她一阵阵反胃。

        “郑瑜！”沈运在内心啐了他无数口，但面上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既然重来一世，自然要对得起自己，单纯地断绝往来可真是太便宜郑瑜了。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当然是要先将他高高托起，让他以为自己快要功成名就了，再将他狠狠抛下，让他求不得。沈家倒下后，沈运看透了世态炎凉，大多数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她也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了。

        郑瑜家做点小生意，挣的钱能维持普通人家的开销，一年下来也能存点小钱，但那点小钱是支撑不了国际班以及出国的开销的。

        郑瑜的父母着了魔地想要送儿子出国，仿佛有个海归的儿子就能给他家的祖坟镀金，可以说是砸锅卖铁地将郑瑜送到了国际班来。

        虽说条件不怎样，但郑瑜生得清秀，在外也决口不提自己家中，给别人营造出一种低调富二代的假象，不久前甚至流传出了郑瑜父母常年在国外的谣言。

        若不是多年后某一次郑瑜洗澡手机一直在响，沈运替他接了电话的话，她至今都还蒙在郑瑜那层翩翩佳公子的皮下。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郑瑜发了很大的火，自己仿佛猪油蒙了心，只一个劲哄着郑瑜，现在真想把那时候的自己拖出来剖析一下，看看大脑是不是被劫持了。

        按时间线来看，这个阶段的郑瑜正在准备申请国外大学的文书材料，其中至关重要的推荐信是自己想办法帮他弄到的。而在郑瑜拿到m国某大学的offer后，他们就正式在一起了。

        想来郑瑜那层伪装本就漏洞百出，不过那时大家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是不懂成年人的识人之道的。

        果然，郑瑜聊了两句话题就转到了推荐信上。

        “运运，我之前听你提起过隔壁邻居家的哥哥在耶鲁读书。”

        沈运假装不知道：“嗯？”

        郑瑜本着没有拒绝就是接受，道：“要是他能帮我写封推荐信，我应该能拿到常青藤的offer。”

        沈运内心：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沈运没接话，郑瑜又说：“对于他来说不过一会功夫的事。”

        沈运：合着人家就是个大冤种呗？

        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沈运撇下郑瑜回了教室。

        班主任老刘还是老样子，常年穿着同一间衬衫，下摆塞进西装裤里，皮带上挂着的钥匙随着他走动一颠一颠地发出响动。

        人未到，声先近。

        班上的人听到这动静，顷刻间将刚刚分享假期的兴奋劲收拾干净，全班垂头做一副认真思考样。

        老刘进入教室，背着手先转了两圈，咳嗽一声提醒讲台下的诸位演员可以抬头了。

        “新学期，新气象，你们也都高三了……”又是老生常谈，离讲桌最近的男生把头藏在书后，面向同学开始用口型模仿老刘的日常训话。

        好在这群老演员道行深厚，没有一个人笑场，算是陪着老刘把这出戏一条过了。

        沈运坐在这群少男少女间，恍若隔世。

        老刘结束训话，走到教室门口又突然想起件事，回头道：“明天有开学测验。”

        平地一声雷，演员们绷不住了，哀嚎声此起彼伏。老刘高深莫测地笑笑，转身颠着钥匙串走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全班的哀嚎声应该就属沈运的最真情实感了，这次真的完了，年级倒数预定了。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课程安排，上了会自习就开始打扫卫生。

        沈运心不在焉地拖着地，神游天外，默默祈祷考试之神眷顾她。突然被旁边的女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嗯？”她茫然地看着撞她的同桌。

        “看那。”胡晓蝶抬抬下巴，沈运循着方向看去，是郑瑜。

        这人怎么一天阴魂不散，沈运无语。

        胡晓蝶不知道沈运对郑瑜翻天覆地地变化，只一脸促狭地看着沈运，就差把“八卦”两个字挂在脸上。

        “运运，一会放学一起去市中心新开的店吃火锅吧。”

        沈运内心想着真是晦气，待会回家得去找柚子叶洗个澡，面上却不动声色。

        “今天恐怕不行呢，我答应了周阿姨要回去吃饭的。”

        郑瑜听到这话，内心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沈运对吃的挑剔，每次请她吃饭都得去小众又昂贵的餐厅，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好吧，改天有空再去。”郑瑜看起来很是遗憾。

        而其实他在想，沈运他们这些人凭什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用到别的家庭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社会资源，而他们却一脸“我不是很在乎，你想要就拿去”的慷慨模样，真是可笑。

        郑瑜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拳，随即又放开。

        “有钱又如何，这群人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他这么宽慰着自己，依旧保持着那副佳公子的模样，往国际班的教学楼走去。

        背后有女生的窃窃私语：“郑瑜学长真帅啊……”

        “不仅帅，成绩还好，家里又有钱，要是能成为他女朋友该多好！”

        “你们听说了吗，郑瑜学长家生意做得可大了，都到国外去了！”

        郑瑜听着这些话，满意地笑笑，他要攀着沈运这道人傻钱多的天梯一步步往上爬，将他那贫瘠的原生家庭远远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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