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哥12（番外）

“瑢哥……”

李元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干草，但换来的只有刺痛的感受，得不到丝毫的慰藉。

闻蕖蕊出现在他的身后，垂眸看着他的背影，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李元锦几乎无法站立，还是闻蕖蕊将他搀扶起来。

他伴随李元锦上山。

李元锦机械般行走在延绵的石阶上，石阶的尽头，是修建豪华的青城山门派，从他所站着的地方，就可以看见山门顶部金碧辉煌的屋檐，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如果一开始就能降生在那道门槛之内，这里或许就是他的“家”。

他会有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姐姐，连他整个的人生都会充满幸福和顺遂。

可现在，他望向那个终点，却只感到抵触。

最后，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停在了半路。

闻蕖蕊跟着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我不进去了，掌门还在家等我，你直接送我去驿站吧。”

“……”

闻蕖蕊并未搭话，但脚步却已经调转，转身带他往山下走。

李元锦跟在他的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蕊公子，谢谢你。”

“……”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

“请你……帮我，把这个帕子，还给他吧。”

闻蕖蕊低头看着李元锦手中的锦帕，那块雪白的锦帕之上，还有两朵没绣完的茉莉。

闻蕖蕊也没问他为什么，但却很尊重地把帕子拿了过来，问道：“还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李元锦想了想，却摇摇头。

闻蕖蕊把帕子收进怀里，准备继续出发。

可李元锦又喊住他：“等一下……那个……”

“？”

“那个，我想……拜托你，帮我告诉他……我希望他能跟从前一样，每天都开心，不要像今天这般沉沦，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才能劝好他，希望你可以帮帮我。”

“……”

李元锦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闻蕖蕊没什么表情的脸。

其实，从说出这个要求之后，李元锦就有点儿后悔。

因为闻蕖蕊看起来就不像会劝人的人，自己就算说了，对方可能比他更没办法。

不过，让李元锦稍微感到意外的是，闻蕖蕊在听到这个要求后，居然回答了他：“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

李元锦十分惊诧，但看对方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好多做过问。

闻蕖蕊送李元锦到了驿站，目送他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写了一封信，交给天命楼在西南的分舵，让他们帮忙寻找律宗瑢。

律宗瑢这一去，可谓了无音讯。

饶是天命楼用尽了办法，但仍旧足足找了他三个月才又找到他。

他没有回毒龙教，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在再次认识到自己脆弱的内心之后，他整个人显然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当天命楼的人搜索到他的下落时，他已经操起了吹笛的老本行四处流浪。

在十万大山一带，他或吹几日笛子谋生，或一个人闷在随便哪个小客栈中发呆，直到住宿费不够了，他才会主动结账离去，然后找下一份工，住下一家店。

他最近连剑也不大爱练了，不过，他偶尔还会行侠仗义，帮助弱小。

他不会喝酒，也无人可以交谈，没有可以宣泄心情的途径。

故而当闻蕖蕊再见到他时，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阴郁了些，以前那种清风朗月的感觉被沉闷和茫然替代，看起来没有任何精神。

但好在他还挺爱干净的，穿旧了的衣服鞋子都被他收拾地很干净，没落魄到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的地步。

那日，两人相遇在一个村庄的村口，律宗瑢结束了自己的今天的工作，带着微薄的积蓄，随意漫步在夕阳下的乡间，直到看见一道黑色而熟悉的瘦长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聊聊？”

几月不见，律宗瑢还是像上一次一样，被闻蕖蕊的出现吓了一跳。

但这一次，他好像比以前警惕了更多，他似乎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李元锦派来的，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往后走。

可是闻蕖蕊却冷冷地呵斥住他：“站住，他有话让我给你说，不许走。”

不知是闻蕖蕊的声音太具有强迫性，还是律宗瑢本身也很希望再听见李元锦的叮咛，他最后果然站在原地，没有乱动。

闻蕖蕊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一开始并未开口。

律宗瑢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小锦想跟我说什么……”

律宗瑢话还没说完，闻蕖蕊忽然抡圆了胳膊，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律宗瑢的脸上。

律宗瑢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他很是气恼，几乎是下意识地揪住了闻蕖蕊的领口，可当他近距离看见闻蕖蕊眼中的不屑时，他又忽然意识到，这一巴掌或许是李元锦叫他送来的。

闻蕖蕊丝毫不惧怕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一巴掌，是李元锦让我送给你的，你太让他失望了。”

“……”

“律宗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本来可有有千万种方式抢回他，可你非要妄自菲薄，  被一个男人三拳两脚打成一个缩头乌龟，别说李元锦，我也瞧不起你！”

闻蕖蕊说着，狠狠撇开律宗瑢的手，而律宗瑢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很轻易地就被闻蕖蕊扫开。

闻蕖蕊整理了一下领口，继续说道：“你在轩辕岛上打败过几个不成器的小孩，被人排在少年榜的第一上，你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天下所有的事都该如你所愿了？蠢货！”

“如今的你，在李元锦心里及不上盛涉川半点，他来见你，本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振作起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窝囊的样子。你拿这块破帕子给谁看？你以为李元锦会跟你一样念旧情吗？天大的笑话！”

闻蕖蕊说着，将手里的锦帕甩给律宗瑢。

锦帕的边缘扫到了律宗瑢的脸颊，律宗瑢有种被鞭子抽痛的感觉，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别说了！小锦根本不会那么说的！你少污蔑他！”

律宗瑢有些恼羞成怒，拔剑而出，狠狠砍向闻蕖蕊。

闻蕖蕊往后退了几步，拔剑对敌，两人斗狠争胜，转眼间交手十余招，对方招招都是必杀，看来，自己已经激怒了律宗瑢。

不过，仅仅是激怒，对闻蕖蕊而言，还是不够。

他的目的事是彻底唤醒对方沉寂的心，他不介意让对方更加失控一些。

“拿着天下最好的剑，却用它来当作笛子谋生。你自己可以下贱，但没必要连累你的神武一起下贱！”

“律宗瑢！你的本事呢？全拿出来呀！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要是换做盛叔叔，他要是出杀招，我在他手下走不出十步！跑都来不及！”

“……”

“哼！对了，别说是盛叔叔，就算是阿若谭也比你强！要知道，阿若谭可是曾跟盛叔叔打过平手！这两个人都比你强上百倍，却都拜倒在李元锦的石榴裙下，你又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李元锦的青眼？凭你会花言巧语哄他吗？”

“住口！你给我住口！”

律宗瑢在对方的挑拨之下，行动越发失去了章法，眼睛通红，不要命地杀向闻蕖蕊。

闻蕖蕊与他武功不相上下，但他此刻可丝毫没有律宗瑢那样凶猛的杀意，两人相交三十招，闻蕖蕊就感到稍微有些吃力，觉得自己不能再挑逗下去了。

闻蕖蕊有意退场，很快就被律宗瑢寻到破绽，将他的长剑挑开，长剑直抵对方的咽喉。

闻蕖蕊低垂眼眸，看向那剑尖，又看看律宗瑢杀意沸腾却努力克制的表情。

闻蕖蕊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冲他笑了一下，扬扬自己的下巴，将自己脆弱的咽喉全暴露在他的利刃之下。

“好啊，做的很好，来，继续，来杀我。”

“……”

“来把我的咽喉捅穿吧，律少主。”

“……”

“等把我这只传话的鸟儿刺死，你这辈子也联系不到李元锦了。”

“……”

“你爱他，可又不敢爱他，那你就不该爱他！”

“你的爱根本就拿不出手，惹人讥笑，整个世界只有你自己在自怨自艾，走不出自己的梦！”

“我要是你！我情愿一头撞死！让自己清醒一下，都不会窝囊地缩在这么个地方！既没脸见他！又没脸见自己！”

闻蕖蕊手无寸铁，但他的口舌，似乎比律宗瑢手里的长剑更为锋利。

律宗瑢居然后退了几步，像是承受不住他所带来锋芒。

“你别说了……别说了！”

律宗瑢闭上双眼，放下长剑，那股猛烈的杀意渐渐退散。

“李元锦……他不会这样说话，这话是你编的。”

“……”

“我太了解他了，他恨不起任何一个人……”

“请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不必拿这种话来刺激我。”

“……”

闻蕖蕊满肚子的话，此刻就好像律宗瑢的杀意，渐渐开始退散。

他倒是低估了律宗瑢的聪明，以及两人相互了解的程度。

闻蕖蕊打起精神，恢复平静，简单地说道:“他只想让你振作起来。”

“……”

“另外，他说他要回家了，盛叔叔在等他。”

“……”

闻蕖蕊说完最后一句话，律宗瑢一贯低沉的表情居然出现了松动，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里，哪一个字刺痛了他，他甚至可以看到律宗瑢的眼中的猩红渐渐退散，只剩一种无力的悲哀。

他要回家了。

直到听见他亲口说出来，他有家了。

他终究不再是那个四处漂泊的只希望跟他有个家的李元锦。

可是，他们本该有家啊，在那个海边的榕树旁，那些房屋里，有他为他添置的家具，准备的新婚用具，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

可是，他们还没住进去，他就有家了。

现在，漂泊无依的，只剩他自己了。

律宗瑢眼中坠下眼泪，无声的眼泪。

闻蕖蕊看着他缓缓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窘态。

“蕊公子，这段时日，劳你费心了，请您帮忙去嵩山，告诉李元锦，就说律某会如他所愿。”

律宗瑢说完，继续前行。

闻蕖蕊忍不住问道：“律少主，你打算去哪儿？”

律宗瑢站住身体，看向东方，那是当初自己送卓缙回来的路，也是轩辕岛的方向。

“就告诉他，我也要回家了，请他不必挂怀。”

“你……要回轩辕岛吗？”

“是，我要回去。”

即便，那个家早已不复从前，即便与那个家早已相看两厌。

但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要回去一趟，与过去做个了结，一个彻底的了解。

等与过去做完了解，或许，他又能回到原本的起点——回到一个李元锦从未介入过的起点。

数月之后，轩辕岛上迎来了一个“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被他们误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律宗瑢。

对于律宗瑢的归来，家中的几个人神色各异。

律澜渟的心虚惊讶，谢兰若的暗中观察，律夫人的委屈哭喊，都被律宗瑢一一看在眼里。

他平静地应付着每一个人，在沐浴之后，从自己的房间里找了新衣服穿，又命人为他打理好衣冠。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来到了饭厅中用餐。

饭桌上因为他的归来，而添置了很多菜色，律宗瑢入席之前，按照小时候的规矩，同父母问过好，这才坐下。

他过分的礼貌，让律澜渟和律夫人感到很不适应，他们悄悄捏着一把汗，有点儿怕他吃完这顿饭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或者去死。

然而律宗瑢却只是端起酒杯，冲他们安慰而疏离地笑了笑：“爹，娘，儿子回来了，请用餐吧。”

律澜渟和律夫人紧张地对视了一眼，不过，他们似乎又很快发现，以往总会陪伴在他们身边的谢兰若并不在身边，倒是那个小小的，尚在乳母怀中的律睢暮正轻轻哭着，像是因为找不到母亲而难过。

“你……兰儿呢？你娘子怎么不在？”

律澜渟似乎感觉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小心地试探律宗瑢的态度。

然而，听到这话的律宗瑢仍是笑笑，回答道：“啊，她啊？她方才，启程回娘家无量山去了。”

律澜渟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但同时，他似乎又觉得律宗瑢的笑容很奇怪，怪得有些虚伪，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她让她的哥哥谢兰烬帮我找了个妾室。”

“为了迎合我的口味，她特意嘱咐她哥哥务必找一个神似李元锦的人来，还特意将他的腿打断，借此来讨好我。”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费尽心思找来的这个人，其实是毒龙教卓教主的亲弟弟。”

“……”

“卓教主对自己弟弟被欺辱的事，很是气恼，于是就联合了西南的帮派，还有昆仑剑派围剿无量山，将那个谢兰烬给剥皮抽筋，碎尸万段了。”

“可惜，无量山距离咱们轩辕岛太远了，她们整个无量剑派被全数歼灭之后，也没人给她送信，还是我好心，刚把这事告诉了她。”

“唉，不过，等她到家的时候，应该也找不到她哥哥的尸骨了。”

“……”

律宗瑢说完，又是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继续吃饭：

“父亲，母亲，我的事说完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吃饭好啦，你们不用担心谢小姐了，她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残害卓缙的事件里，有她一份功劳，卓教主在无量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回去呢，她这一去必死无疑。”

“你这个畜生！她可是你的……”

律澜渟万万没想到，律宗瑢居然会做出这样有心机又可怕的事，而且他对谢兰若有情，怎可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律澜渟眼看要起身，前去追逐谢兰若，但律宗瑢却先他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令他不得起身。

“爹，你想去哪儿？”

“咱们几个才是一家人，咱们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多好啊。”

“你……”律澜渟想要挣扎，但律宗瑢的力气超乎他的想象，硬是把他按在凳子上，动也不能动。

“爹，你要听话，要懂事，这样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待在一起。”

“瑢儿……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真奇怪！娘求你了，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你……”

“你莫非还是对李元锦的事跟我们耿耿于怀，娘答应你，以后跟你爹都不再触这个霉头了还不行？”

律夫人也明显感觉到了律宗瑢今日的阴郁，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律宗瑢，希望儿子能够赶紧恢复原样，哪怕是之前跟他们别扭的样子。

可是，让她极其失望的是，今天的律宗瑢仿佛是被人夺舍了，像是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娘，说什么呢？什么李元锦？哪儿有李元锦的事？他早就是过去的人了，瑢儿现在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们可千万不能误会瑢儿。”

“娘，尤其是你。谢兰若和爹通.奸，瑢儿帮你赶走她，你应该感谢瑢儿才对，我可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啊。”

律宗瑢笑着，一面拉起父亲僵硬的手，一面拉起母亲颤抖的手，然后，把他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又笑着示意乳母，把律睢暮抱到他们的面前。

“爹，娘，以后我就好好伺候在你们身边。”

“暮儿算是我的弟弟，我保证，一定会好好把他养大，对他多多勉励，培养成材。”

律宗瑢话刚说完，忽然，律澜渟像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警惕地看着律宗瑢，质问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像是有东西被烧焦了？”

“哦，没什么，是海边的那个房子呀，爹，你不是最讨厌我在海边盖的那些房子了吗？所以，这次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都烧了。”

听到这话，律澜渟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可是……那不是，不是你为你和李元锦准备的……”

“爹，你看你，又提他，咱们家哪儿有这个人？”

“以后，咱们就好好在一起，像从前那样，只想着如何振兴轩辕岛就好了，过去的就让它们都过去。这样多好啊？而且，这不是你们一直期盼的吗？哈哈哈……哈哈。”

律宗瑢笑得越是开心，律澜渟和律夫人便越发感到毛骨悚然。

“谢兰若走后，我已经着人去打扫婚房，把她的东西清出去，即日起，我会搬回自己的房间居住。”

“来日方长，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再过问你们关于李元锦的事，同理——谢兰若这个人，你们也再不许提。”

窗外火光炽热，烟雾弥漫，映红了律宗瑢的面孔。

律宗瑢眼看着那些大火，渐渐将那代表往昔的一切吞噬，眼中的怅惘也好，失意也罢，在这一刻，缓缓散去。

律宗瑢先是垂眸看向大火，随后，他回过头，再抬起脸时，脸上却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完）

【瑢哥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但是瑢哥的爱情不会结束，他会拥有一个很棒的好老婆的！这几天有在偷偷摸鱼，帮他打造老婆，然后终于被我激情摸出来了。等我把小膏粱弄弄清楚，就写他们的事。

瑢哥其实从这个时候起，有点儿变白切黑了，不像以前那么纯良温柔（现在的他有点儿假温柔真冷酷）。qwq他未来的老婆，为了跟他在一起，肯定要吃点儿苦头的。而且，是个跟小锦完全不同的人设，暗恋酸涩+破镜重圆什么的也很好虐�0�0�0�6�0�9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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