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衣无缝（1）

“警方经过现场验尸检验和尸体外表检验初步判定是自杀，具体结果要等三天后解剖尸检出来才知道。”

        身为现场勘查员和证物鉴定专家，宋婷在电话那边语重心长地安慰这头沉默不语的苏末，“苏顾问，你也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看开点好，也许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等等，你误会了，我并不觉得难过。”心中疑云密布的苏末虽然对宋婷的温柔安抚有点感动，但还是残忍地打断她，“现场没有目击证人看见她自己跳楼，她身上也没有其他创口，最重要的是，生前没有和第三者动手的迹象，痕检现场也没有第三者留下的痕迹。”

        苏末顿了顿，声音十分笃定：“这不寻常。她不是自杀的。”

        “苏顾问，说句不好听的，你只是在推测而不是推理，毕竟那女孩有抑郁症……”

        苏末再次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好意思，madam，你说夏诗有抑郁症，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比如医生开的证明？”

        宋婷没想到苏末居然会如此严厉的语气质疑她的结论，心里不免有点憋屈，整理了下思绪，以公式化的口吻一板一眼道：“虽然医生开的证明暂时没查到，但是我们警方在死者夏诗出租房的桌子抽屉里有大量的安眠药，众所周知患抑郁症的人都会失眠，而且根据死者同事的口供，她前几天表现得很不正常，脾气暴躁，一点就炸，还在大庭广众下和顾客吵了起来，再结合今天傍晚上死者从天台上跳楼身亡，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第三者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因此警方初步判定她是自杀……”

        “madam，我想纠正你逻辑上的一个误区。”被灌了一耳朵看似很有条理却隐含漏洞的走心不走脑的分析，苏末忍不住扶额，随即纠正她，“抑郁症病人是会失眠没错，但失眠的人≠患抑郁症。前者是包含关系，后者是从属关系，比如，我就经常失眠，偶尔会吃安眠药，但我很确定自己没有患抑郁症。”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她不是自杀的啊……”宋婷反驳道。

        “但你们也没有充分必要的证据证明她是自杀的。”苏末掷地有声道。

        “可是，你也没有充分必要的证据证明她是他杀的。”宋婷继续反驳。

        “只要存在疑点和漏洞，警方就应该判定他杀立案调查，毕竟人命很可贵，万一死者是被人谋杀的，那么凶手岂非逍遥法外？难道因为死者不能说话而且现场没有出现第三方所以警方就可以草草处理吗？难道警察的存在不是让事件的真相浮出水面？”

        “小苏，你……哎……”自从当了警察后宋婷就没被人怼过，就连被领导批评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现在被苏末言辞犀利地在电话里怼不由觉得委屈不已，叹了口气，“那你说说，这个女服务员跳楼事件的漏洞是什么？”

        苏末加快语速，将自己的推理条分缕析地说出来：“虽然只有一个漏洞，但这个漏洞足够证明夏诗不是自杀。今晚早些时候我找到了夏诗的男同事并要到她的微博号，并且发现她微博里的内容几乎充斥着追星、吐槽、撕逼，还有各种各样的抽奖转发、二次元小说漫画电视剧电影等，甚至还有对热门时事发表极具偏激、愤青式的个人言论……”

        宋婷连忙打断他，“抑郁症病人都是表面看不出来喜怒哀乐的，大多数抑郁症病人和正常人没两样，看起来每天都过得很开开心心的，很多病人都是自杀之后身边的人才知道他原来得了抑郁症，而且还特别震惊因为他们觉得他经常有说有笑并没有任何异常，苏顾问，你这个推理根本不严谨。”

        苏末也不反驳她，耐着性子等她说完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分析：“你说得没错，但是夏诗并非‘看起来开心快乐’，她微博里几乎没有‘今天我去了哪里和朋友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电影啊我好开心好幸福’之类看似日子过得很舒心实则假大空的内容，而是兴趣爱好广泛、老公墙头遍地飞，关注bl小说推文号每天的推文博，还有磕明星cp关注他们的动向以及毒舌吐槽哪部电视剧抠图、哪部电影注水，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还混上了她圈子里的大v，你觉得一个抑郁症病人的微博会如此生机勃勃？”

        宋婷无言，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虽然抑郁症病人表面看起来也许和平常人一样有说有笑，但事实上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就连吃饭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每天过得生无可恋，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

        如果夏诗是抑郁症患者，又怎么会天天在微博上花痴这个花痴那个吐槽这个炮轰那个呢？那是精力旺盛的体现啊，那是因为每天的心思都放在这些人和事物上面才会精力旺盛的啊。

        真正的抑郁症患者应该是一副“不好意思不感兴趣不关我事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人活着有什么意义”的想法才对。

        “而且，我在微博上发现夏诗前几天订好了票准确去参加她的偶像蓝筝的演唱会，她还拍照晒了门票图片，并表示十分期待这次演唱会的到来，而且看她之前的微博，她已经期待了将近半年，绝对不是临时兴起想去参加。

        宋婷沉默了。

        苏末继续分析:“重点来了，演唱会的日期是明天，为什么她不能多等一天再自杀呢？为什么她连满心期待了半年的演唱会也不去了就急急忙忙地选择在今天去天台跳楼？难道她连看最后一眼自己的偶像都不愿意了吗？如果她不想看偶像最后一眼又为何多此一举地在前几天订票？”

        这些连珠炮似的问题正中宋婷的耙心。

        苏末说得有理，一个想自杀的人如果想在生前看最后一场偶像演唱会的话，不可能一直忍到演唱会的前一天但却没去看就自杀，那这岂非遗憾万分？

        如果她不遗憾，那她就不会安排这个行程，有自杀倾向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完成一些之前未能实现的愿望，因此，夏诗今天从天台上跳下来，要么是她阎王爷抹去了她要去看演唱会的记忆将她召唤了去，要么就是不可抗外力因素将原本在定好的轨迹上行走的她，突然一把推出了轨道。

        而这个不可抗力的外力因素，则是他们警方必须调查的这起跳楼事件的重点。

        “那你打算怎么办？仅凭用这点就想证明死者是被人谋杀的？”宋婷的语气突然丧了起来，“苏顾问，死者出事现场我们真的进行了地毯式的勘查，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何来的死者是被人谋杀的呢？”

        是啊，这才是本案最困难最棘手的一点——天衣无缝的谋杀。

        苏末沉吟半晌：“madam，我想去现场看看，可以吗？”

        “出事地点已被警方封锁，只有警察才能进去，你现在还没有警员证，这样，你去找穆警司申请相关文件办个临时证，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谢谢宋姐，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穆sir。”

        宋婷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后道，“小苏，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伤心？甚至连惋惜的语气都没听出来？夏诗和你算是认识的吧？感觉……你有点冷血。”

        “宋姐，你错了，真正的惋惜和伤感只会在我心里，我不会表现出来，更何况，我不觉得冷血一点有什么不好，伤心有用吗？我看夏诗若是在泉下知道你们把谋杀断为自杀让幕后凶手逃过一劫的话，恐怕会气得把孟婆汤直接呼到阎王爷脸上吧。”

        宋婷：“……”

        “与其痛心疾首不如做实事，把凶手找出来才能对得起夏诗，她才能走得安详，而我也才会安心。”

        语毕，不等宋婷再说什么，苏末就利落地掐断了通话。

        洗完澡后苏末穿着白色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随即打开豆瓣论坛，登录后进入某个热门小组，搜索“夏歌”两个字，弹出帖子后，点击最多回复，最后点进被顶到第一条的帖子，鼠标往下一拉，慢慢看了起来。

        “嘚嘚,嘚嘚”，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苏末嘴角勾笑：“请进。”

        下一秒门被打开，伍晓梅端着宵夜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房间：“小祖宗，我刚刚煲了你喜欢吃的银耳雪梨羹，吃了再玩电脑吧！”

        苏末一瞬不瞬地的盯着电脑屏幕，眼神亮若星尘，语气带着一丝激动：“妈，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了命案，我可太高兴了。”

        其实他知道老妈是想让自己陪她看最近热播的古装偶像剧，男主就是最近大火的小鲜肉蓝筝主演的，老妈喜欢有人陪她看电视，这样她就可以边看边向身边的人吐槽了，否则她看得郁闷恼火想摔桌打人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就不能作给别人看了。

        伍晓梅做捂胸口倒地状，欲哭“无泪”地哀嚎：“好啊！你们父子俩一个个的……对我极其残忍！苏语慈那个所谓的滞销书作家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了一天的玄幻小说，连晚饭都是我端进去给他吃的，现在儿子你也……算了算了，我认命！谁让我命苦呢！再这样下去我要得抑郁症了我！”

        作为和伍晓梅一脉相承的苏末对老妈戏精本精的表演早已感到习以为常，他于是头也没抬地继续看电脑屏幕，面不改色淡淡道：“是啊，我和苏语慈都在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你却没人陪你看电视陪你花痴明星和吐槽剧情，好可怜，你命太苦了，所以多喝点糖水就不苦了，乖。”

        伍晓敏听完，那反应就跟被儿子一巴掌呼到太平洋似的震惊，紧接着她又倒地捶胸，“我伍晓梅好歹是光政大图书馆馆长，手里拿着铁饭碗，不像苏语慈，在某网站上写了那么多武侠玄幻小说，哪部成功了？写一部扑一部，这么多年没赚到多少稿费，要不是你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庞大家业打底，恐怕咱娘儿俩早上街乞讨去了！”

        葱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搭在鼠标上缓缓移动，苏末翘起嘴角：“想开点老妈，爸这么多年都没写成大神，哎，他对自己的才华心里没点数不要紧，我这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因此，我会努力赚钱来养你！”

        伍晓梅讪讪地直起身子，顿时恢复正常，“行啦，妈跟你闹着玩的，苏语慈这个滞销书作家要是对自己的才华有点数早就像你爷爷一样当刑侦学家或者警察去了，说不定早就混出名堂来，他还以为自己是畅销书作家甄松岭啊，写什么火什么！得啦，赶紧喝糖水，喏！”

        说罢，她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苏末真拿自己的老妈没办法。

        他摇了摇头，然后打开手机微信，翻到今天新加的刑缉科杂案组的工作群“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点击进去后，编辑了一句话，按了发送键：

        “小伙伴们，你们知道前几年轰动全国的“影后碎尸案”吧，其实夏诗，她是影后夏歌同母异父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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