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远古昆族的离去4

隐约可辨，昆神由两部分组成，一半是琉璃般的蜗牛壳，密布圈圈红纹，酷似鹦鹉螺；一半是半透明的胶质躯体，跟其它远古昆族一样，昆神的头部也是脸谱模样——黑脸白纹，两道漆黑触角左右持平，宛如官帽后的笔直帽翅。

        阿立缓过初见时的震撼，这才发现在昆神四周，有一群小一号的海螺，它们背部的壳不尽相同，有的圆润有的长满尖刺。

        “那些是海蜗守卫！它们寿命悠长，历经过沧海桑田，是昆神的忠实下属！”小西瓜虫叫道。

        在昆神身后，挨挨挤挤跟着许多寿星西瓜虫跟鬼面瓢虫。而在远处的山崖上，一只巨大蝈蝈目送昆神。

        “看来蝈蝈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啊，它准备留在这儿，守护伯山。”寿星西瓜虫长老感慨道。

        “你们准备去哪儿？”阿立问道。

        “昆神并不属于这里，它的职责是保证全世界的远古昆族生生不息，它受召而来，会为我们再寻一方净土，也许在十万大山更深处，也许是远在晚颜关那头的荒西异域，听闻那儿的野人更敬畏自然，舞姬常拿香汗酒供奉我的族胞······这一次，一些弱小的妖怪也会跟昆神一同离开。”西瓜虫长老答道。

        小西瓜虫跟在长老身后，忽然邀请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反正你也是妖怪！”

    

        阿立垂头沉默，片刻后笑道：“不了，我是人。”

        “妖？”西瓜虫长老皱了皱眉，紧盯着阿立半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长老知道我？”阿立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着急询问，“或者说知道我的身世？不对，我爹娘都是人类，我没道理是妖怪！我难道是捡来的？”

        “你的确是人族所生，其中秘辛既然你阿娘没告诉你，或许该去询问狐族。”西瓜虫长老顿了顿，继续说，“如今白仙庙被封，一些还未成年的刺猬留下只会是累赘，会随昆神一同离开。”

        “白仙庙封啦？！”阿立瞪大双眼，这才注意到在虫群里，果真混入了十数只背满果实的刺猬，个头不小，可明显稚嫩。

        “山神节那一天，贪狼一族将会来袭，不是所有精怪都愿意守护木墩城，那位游方道人也清楚此事。”西瓜虫长老最后留下一句话，带着小家伙蜷缩成球，顺着坡地滚入虫群。

        阿立似被雷劈中，僵在原地，事态已经如此紧急了吗？连远古昆族都在谋后路，那木墩城的大伙儿呢？他们这会儿还在挖山吧，又或是在讨好那位道人？那位道人为何不告诉大家真相？

        不行，自己要赶回去！让大家逃命！

        “没人信你的，你人微言轻，更是个妖怪。”一道邪恶又满是稚气的声音忽然在洞穴中响起。

        “谁？！”阿立下意识暴喝一声，挥舞鱼叉跳到火堆后方。

        “你不记得我了吗？”阿立挂在树根上的包袱松散开来，一截朱红竹筒滚落出来，从中钻出一只浑身被黑雾纠缠的猩红小兽，“真叫人伤心。”

        阿立眉头紧皱，认出了它，是那个自己梦里被剥了皮的怪物，“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呀，准确点讲，我是你的妖魂。”猩红小兽咯咯笑着，浑然不顾阿立的警惕，轻巧跳到树枝上，眺望远去的虫群，“不要回木墩城，人类可没有昆神庇护，是无法安全离开十万大山的，他们只能在城中等死。”

        “也别想着让大家跟昆神一起离开，昆神不会接纳的，远古昆族巴不得木墩城破灭，这样，它们也无需背井离乡了。”

        “换作从前，人类也没那么讨厌，可惜这些年来他们越来越放肆，伯山跟背青岭的主意都敢打，十万大山里的妖怪可未必都有伯山公跟白仙那么宽容。”猩红小兽歪着脑袋盯了阿立一眼，黑黢黢的眼眶仿佛深不见底的冤狱，冒着令人胆寒的死气，“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做妖怪没什么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立。”

        阿立深呼吸一口气，猩红小兽对自己展露的亲昵，让阿立作呕，同时更感到惶恐，“你离我远点！”

        不知是阿立的愤怒有了成效，还是别的原因，猩红小兽竟真跳回洞穴，乖乖钻入竹筒中。

        “算你逃得快。”阴风袭来，一个黑衣黑发姿容诡美的男人飘到坡地，他邪笑着，未等阿立反应过来，就瞬间上前，二人几乎贴着脸，他拿食指挑起阿立的下巴，动作轻佻又优雅，“你就是虞慈的儿子，风宵立？”

        阿立一屁股跌倒在地，抓起一根炭火就往这不速之客脸上砸去。

        “倒是跟虞慈当年一样，狠辣。”妖族男子一袖荡开火棍，怜惜地捧着自己的脸，“本座是食萍之主，按辈分，你该叫本座一声叔叔。”

        “你是害死頔哥的凶手？”阿立知道小溪里开出各色花朵的食萍，也听桂子姐讲过食萍之主的故事，一时间忘了畏惧，起身握紧手腕上挂着的贪狼犬齿，狠狠砸向妖族男子。

        “恰恰相反，若没本座的帮助，那蛮小子恐怕都无法顺利接近道枯竹林，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亏本座赐了他一枚本命种子，谁知打了水漂，受伤的是本座才对。”食萍之主涣散成涟漪，又在洞穴内重现身形，拈起地上那截封着兽骨的竹筒，目露促狭，“阿立，你不是想成为符修吗？只要你肯接纳这怨狐之魂，就是了。”

        “当然，也可能会被妖魂反噬。”食萍之主耸耸肩。

        “你这个怪物！”阿立恶狠狠道，转身再打一拳。

        食萍之主再度消失，竹筒掉在地上，而食萍之主欺身到阿立面前，脸上漫不经心的嬉笑转变为愤怒，如蛇般的黑发缠住阿立的脖子与四肢，厉啸道：“怪物？你娘难道从没提起过本座？”

        直到阿立因为窒息，面色由猪肝色褪为病态的白，食萍之主才松了长发，放了阿立一马，自顾自掩面哭泣。

        阿立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瞧见食萍之主指缝里露出的眼睛，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是那么的悲愤。

        “也对，你娘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想着我这种活在阴暗里的怪物。”

        “你跟我娘什么关系？”阿立问道。

        “我是她的······”食萍之主自嘲一笑，怔怔望着阿立，“本座一心想成为她的侍灵，哪怕背叛一切，哪怕她已不是符修，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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