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162】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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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真最终以私事繁忙为由,婉拒了叶花燃,留他们父子二人用餐的提议。
汪明真、汪相侯父子一走,谢骋之脸上那点应酬的笑意便收敛了个干净,他冷笑道,“汪明真这种老古板,在太明年月能行得通,毕竟太平年月有处讲理么。在如今这谁能攀上那些洋人,东洋人,谁才能在这世道站稳脚跟的年月,汪明真这套,不行!哈。瞧不起咱们,认为咱们对洋人卑躬屈膝是吧?你们且等着瞧吧,有那老头子栽跟头的时候。”
谢骋之的话,令叶花燃忽地想起发生在前世的关于汪家酒业的一桩旧事来——
承国十年,由西洋默克葡萄酒公司牵头,主办了一次关于名酒的等级评级比赛。
默克葡萄公司的本意,自然是为了推广自己公司的西洋葡萄酒,以求在承国酒业市场分得一杯羹。
默克的驻承国负责人相当聪明。
他深知汪家酒业在魁北乃至在承国的民间影响力,因此便计划借由举办这次名酒评级比赛的活动,一举将在承国酒业具有相当历史的汪家酒业拉下神坛,令自己公司推出的葡萄酒取而代之。
为显示所谓的公正,默克公司表面上安排了八位评委,两名是默克公司所属的来自里尔克的评委,两名魁北当酒业商会的资深品酒师,其余四名,均是来自第三方国家。
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所谓的第三方国家,其实根本就是默克公司请来的帮手。
叶花燃不知汪明真是否当真没有嗅出其中猫腻。
她只知道,前世汪明真是参加了那次名酒评比比赛的,并且奇迹般地胜出。
本就在承国具有相当知名度的汪家酒业,因为赢了默克酒庄的西洋葡萄酒,名声一度更为显赫。
常年遭受西洋人欺凌的承国本土各大酒厂,因汪家酒业在这次东西方共同参加的名酒评比完胜西洋葡萄酒一事一事无不欢欣鼓舞。
就在全国各大酒厂以及民间百姓都因为汪家酒业的胜出而陷入一片欢喜之时,发生了一件令汪家彻底由盛转衰的标志性事件——
汪家的招牌白酒“梨花醉”珍藏百年的酿酒秘方遭到了公开!
汪家之所以能够在酿酒业屹立百年,凭借的便是它手中握有的独家酿酒秘方。
“梨花醉”酿酒秘方的泄露,虽然对汪家不至于造成致命的打击,可也因为这件事,元气大伤。
汪明真因此重病不起,身为继承人的汪明侯根本挑不起风雨飘摇的汪家酒业。
最终,汪家酒业为默克公司所收购,汪明真吐血身亡。
没了父亲的庇佑,汪明侯很快就因为交友不慎,陷入巨大的债务危机当中。最终,因为一次付不起酒钱,被酒店老板派人打出酒店,跌跌撞撞地跑到马路,被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重伤而亡。
荣耀百年的汪家酒业就那样没落了。
当年汪相泓以全新的祥鸿酒业老板的身份,自南洋而归时,因其汪家三公子的出身,还曾被记者报社大肆报道过。当时的媒体提及汪家酒业,亦是无一不感到欷歔,同时又不免替汪明真赶到欣慰——至少,汪家酒业是后继有人了。
尽管,汪相泓一手打造的“祥鸿”葡萄酒同汪家发家的白酒并无任何共通之处。
前世,叶花燃同汪明真并没有过任何往来,她是在报纸上,读到汪家酿酒秘方遭到泄露一事,以及后来的家破人亡一事,除了唏嘘之外并没有太多感触。
公公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仔细想来,汪家酿酒秘方的泄露,恰恰就是在名酒评级比赛当中赢得默克公司之后。
所以,这两件事,会不会有所关联?
汪家酒业由盛转衰,难道问题就是因为汪明真在那次名酒评级比赛当中不懂藏拙,故而得罪了默克酒庄,才导致后来家破人亡的惨剧么?
“在想什么?”
耳边听见熟悉的声音,叶花燃下意识地回道,“在想汪老先生。”
接着,便听见那道声音冷冷地道,“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想的。”
叶花燃回过神,转过头瞧谢逾白时,眸光染上些许笑意。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她方才脱口而出的是她在想汪老先生,而不是那位汪大公子?
叶花燃失笑,“汪老先生确是没什么好想的,只是他让我想起了我的老师。”
一个是文学大儒,一个是市侩的商人,二者有何共同之处?
就因那两人年纪相仿么?
叶花燃不知谢逾白心中所想,她一边跟上谢逾白的脚步,一边继续说道,“汪老先生同我老师性子有些相像。他们都是心存民族大义之人,性情高洁。正因为性情高洁,所以有时候,难免同现如今这个利益至上的世道格格不入。他们的性格或许过于宁折不弯了,可这样的人,是值得敬佩的,因为国家需要这样的人。
如果人人都寡廉鲜耻,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当国家面临存亡之际,那些唯利是图的投机者们,也只会大发国难财。唯有像老师,像汪老先生这样的人,才会挺身而出,为国,为民,为己。承国需要有这样风骨的人。事实上,如果人人都是汪老先生,都是老师,那么我们承国也不会遭到他国欺凌而又被瞧不起了。
其实。最没有资格说这样的人,是我,是不是?是大晏的皇室贵族们,将这个国家统治地那样糟糕,才会让现在的承国陷于积贫积弱的境地。这片国土之下的百姓,乃至商人,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说到这里,叶花燃露出一个苦笑来。
她不能要求人人都是汪明真,老师那一流。
就连她自己,不也是耽溺于儿女情长么?又有什么资格议论时局呢?
“不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了,我的话过于烦闷了些,是不是?归年哥哥今日难得休息在家,不如我们讨论,今天都做什么安排,要去哪里……”
“国家兴亡、更迭,是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件事相互作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没有人能够凭一己之力,撑起这一片江河颓势。前晏的皇孙贵族们没有躬身自省,深思为何亡国,当权的那些格局者为一己之私,穷兵黩武,应该羞惭的是那些人,同你一个亡国的小格格有何相干?你说得对,商人同百姓,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可这个国家亦为到生死存亡之际,你怎知,当真到了那一日,百姓不会团结起来,商人不会联手起来呢?覆巢之下无完卵。现在有现在的活法,真到国家兴亡那一日,不想当亡国奴的,自然都会奋起反抗。你不能希冀人人都会是诸平,汪明真,因为像他们那样的人,注定短命。一个人人短命的国家,无需等到他人侵略,自己就能亡国。”
听到前面部分,本已湿润眼眶的小哥哥,听到最后最后一句,又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果然,她便不能指望归年哥哥正儿经八百地安慰人,偏生,联想到前世老师同汪明真的结局,她竟无力反驳。
叶花燃抬眸,十分认真地道,“归年哥哥,我们还是讨论,今天去哪里玩儿吧。”
反正她都已经是个亡国的格格了,还是不操心什么家国大事了。
家国大事,的确不是他们一个亡国的格格,一个无实权的商人能够左右得了的。
谢逾白自然乐得小格格注意力重回他们二人自身,他便顺着她的话头问道,“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
两人回到饮露院,堪堪踏进自己的院子,叶花燃才开了个头,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威仪冷肃的女声,“这猫必须送走!你们难道不知道大少爷对猫过敏么?你们竟然还敢在饮露院养猫,你们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成,你么是想要加害于我儿不成?!”
叶花燃目露错愕。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但见后者面色冷峻,脸上的表情冷鸷得有些骇人。
“奴婢不敢!回大夫人的话,这猫儿是大少爷自个儿亲自去早市上买来的。奴婢们纵然有千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有加害大少爷之心呐。还请大夫人明鉴。”
碧鸢性子胆小,早就被大夫人这几句话吓得小脸苍白,小胖身子抖得跟什么似的,别说是自我辩解,整个人是愣愣的,木在原地,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冬雪到底是三夫人院中出来的,又受了三夫人的亲手教导,她拉着被吓傻了的碧鸢,一同跪在了地上,解释道。
柯绵芳的脸色却并未因为冬雪的这一番解释而有所缓和,她厉声质问道,“便是归年自个儿去早市买的猫儿,如何你们当下人的不劝着点儿?便如此这般糟践自个儿的身子么?”
冬雪以前服侍在三夫人院中的那年,不曾如何见到这位大夫人踏出过她自个儿的春芜院出来。
也不知这次大夫人今日如何这般一时兴起,一早便来了饮露院。
不管如何,主子问话,当下人的如何敢不答?
冬雪只得迟疑地道,“这……大少奶奶,大少爷决定了的事儿,我们当下人的又岂能劝得住?”
“你们的大少奶奶呢?我怎没见到她?你们去将她给寻来!你们当下人的劝不住,难不成,她这个当妻子的也劝不住么?还是说,这猫儿,根本就还是你们大少奶奶做主买的,你们两个丫鬟却只说是归年买的,蓄意诓我?!”
“冤枉!大夫人明鉴,这猫儿确是……”
“这猫儿确是我一早去的早市,且由我亲自选的。”
谢逾白走了过来,冷然地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柯绵将转过身。
“母亲。”
叶花燃行了礼。
柯绵芳只淡漠地点了点头,便拧着眉心,一脸关切地看着谢逾白道,“逾儿,你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难道你忘了,你对猫过敏么?听娘的话,把这小畜生给送走吧。你要是喜欢养小动物,我们养一只狗,一只白兔,岂不都比这要令你过敏的猫要好么?”
谢逾白年少无知时,也曾经做个白日梦。
奢想着,他的母亲能够同他父亲的那其他几房夫人、姨太太那般,对他们的孩子百般温存。
这样的白日梦,在她母亲亲自剥了他养的猫儿的皮毛,命人放在他的床头,便已消失殆尽,连同他对她的那点残存的母子情分。
谢逾白面无表情听完了生母的这一番听似关切的话语,冷冷道,“母亲来我这院中,可有其他的事?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还请原谅儿子失陪。”
“怎的?你要出门?不是说你今日休息么?”
“母亲可还有事?”
谢逾白是一贯藏得住心思的,纵然处于盛怒之中,这个男人亦能够做到面上不显半分。
叶花燃却发现,在面对柯绵芳这个生母时,归年哥哥的不耐烦却是尽写在了眉宇之间。
这对母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何事?
柯绵芳迟迟未道出来意,谢逾白失了耐性,“请恕儿子失陪。”
他往回廊方向,里厅走去。
谢逾白脚步迈得极大。
叶花燃只得匆匆同婆婆福了福身子,不得不拎着裙子,小跑得跟在身后。
柯绵芳在身后幽幽地道,“难道,我这个当母亲的,来瞧瞧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成么?”
谢逾白脚步未停。
柯绵芳的指甲扣进了肉里。
子不成子。
这谢府会吃人,会叫人面目全非!
这样的谢府,她要如何待得下去?
“逾儿!你劝劝你父亲吧。劝他放我走吧。”
柯绵芳立在院中,喊了出来。
这样的戏码,自谢逾白记忆当中,除却他远度西洋的那几年,因为母亲不在身边,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归国后,便同以往一样,每年都要上演这么几次。
入秋了,很快崇澜国就要进入冬季。
届时,崇澜国同承国边境海域极都会结冰,舟船难渡。
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够见到身影的人,每到入秋时节,便会频繁来他这院子,求他去央求父亲,写一封放妻书,放她自由,放她回去故土。
不同的是,幼时是对他百般哄诱,大了,发现诱哄没用,手段也便强硬起来而已。
只是,他为何要令她如愿?
他已是深陷在这谢家的牢笼,凭什么她能遂意?
“谢逾白!我是你母亲!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便要如此眼睁睁地看着我每日挣扎在这炼狱么?谢逾白,你跟你的父亲一样薄情!你的身上流着谢家的血,你同谢骋之那个男人一样,冷酷无情!你们没有心,你们统统没有心!爱新觉罗.东珠,你听见了吗?他们父子都是没有心的人呐!你要小心,小心你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囚在这谢府,做一个活死人!”
如此这般诛心的话,自他从西洋留学回来,亦不知听了多少遍。
对院中生母柯绵芳的叫喊,谢逾白无动于衷。
直到,听见柯绵芳大喊叶花燃的名字,警告小格格,以免落一个同她一样的境地。
谢逾白脚步一顿。
他返身折回。
他的眼底凶光毕现,盯着柯绵芳的眼神,哪里有为人子的半点温存。
这样生冷的眼神,便是身为生母的柯绵芳亦要忌惮上几分,也令她对这个儿子更为不喜。
除了相貌,她这个儿子,同她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不像她的章儿……
柯绵芳有多爱自己那个早夭的长子谢玄章,在看见谢逾白这张相貌肖似自己,唯有眼神酷似谢骋之的二儿子,就有多厌恶、
她清楚地瞧见谢逾白眼底的杀意,却料定他定然拿她毫无办法,面对被自己激怒的儿子,她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
握拳的双手,迸出一条条青筋来。
柔嫩的掌心,包裹住他握拳的一只手。
叶花燃她走到柯绵芳的跟前,灿然一笑,“若这谢府是牢笼,为他,我愿画地为牢,且甘之如饴。”
柯绵芳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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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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