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南城的蝉总是醒得早、去得晚，跟热死人不偿命的夏天一样，十月都过去一周了，还不肯冷静下来。

        叶雨蘩一直有个想法，如果让她做一只蝉，她一定要当最安静的那只。

        不吵闹、不喧嚣，顺便还可以给身边的同类来个旋风扫腿，好叫它闭嘴。

        但是可惜了，叶雨蘩她不是蝉，她只是个埋头书本跟题海、快被连环考试压垮了的普通高中生。

        “大杜，下午去撸一把？”周末小测刚结束，班主任老段前脚才踏出教室门，后桌李淼就和杜之言交头接耳。

        “走走走，老子憋一星期了，再不去就手生了！”杜之言把书和笔记本一股脑塞进课桌里，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住他的激动。

        白鹄中学每周周末上午都有个小测，题目是每个星期学过的最基础的东西。

        周测考试并不严，不知是老段对这群意气风发的“骄子”们太有信心，还是根本看不上周测的题目，每次都是发下卷子就走人，测试结束再回来。

        “叶子下午去哪？”李淼用笔盖儿轻戳了戳叶雨蘩，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坐叶雨蘩后桌，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随便。”苍白纤瘦的女生趴在桌子上，满脸疲惫模样，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哎，你先别睡！”李淼急道，声音却压得更低，“晚饭叫上王悦悦，去老锅头，我请客！”

        叶雨蘩校服领子里被吹进了风，她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知道了。”

        李淼咧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然后一颗奶糖划过优雅的抛物线，敲在了叶雨蘩桌上，被她捞进了手心。

        杜之言看了眼叶雨蘩，暼见左边大开着的窗户，于是越过李淼，“哗啦”一下将玻璃窗合拢。接着自然将左臂转了个方向，从李淼头上潇洒掠过，“啪”地搭上了李淼的后肩。

        “走了走了！”杜之言揽着李淼，催促道。

        叶雨蘩埋头臂弯里想打个盹儿，但是班上这一群鸟儿们刚得到解放，兴奋不已，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昨晚没睡好吗？周测的时候就见你在打瞌睡。”同桌周汝蹭到叶雨蘩身边小声问着。

        周汝是个挺小只的女孩，文文静静的，很少跟周围的人玩笑，但和叶雨蘩讲的就比较多了，可能是并比较熟的缘故。

        叶雨蘩稍稍睁开眼。她有些近视，但这个距离还好，正好能看清。

        “嗯，昨晚失眠了，趁现在想睡趴着睡会儿，回寝估计又睡不着。”

        周汝点点头：“那你睡，我回家啦。”

        叶雨蘩神情恹恹，却仍不忘身为朋友的叮嘱关心：“好，路上注意安全。”

        其实叶雨蘩失眠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睡眠质量很差，稍微听到点声音就会惊醒，每晚躺在床上要翻来覆去将近两个小时才能睡着。

        而昨晚，她是真的一晚上都醒着。虽有倦意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昏昏沉沉地拖到了学校的起床号角声响起。

        叶雨蘩心里很烦闷。

        前两天月考的成绩和排名出来了，她今天下午就会按例给家里打电话汇报学习情况，这自然包括了她的月考成绩。

        但她的成绩不是很理想。

        常言说：“家里第一，出门第七，再往外走不知第几”。

        叶雨蘩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学校的学习佼佼者、别人家的孩子。虽然早就知道了白鹄中学的这个班上人才济济，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叶雨蘩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失望。

        班上40个人，她排在31。

        恍若从云端跌入泥沼，之前还存留的几丝身为重点班一员的沾沾自喜，和吞天吐地仿佛自己就是下一个省状元的气势，一下子被现实劈头盖脸地浇灭。

        进入高中后高强度的学习和轮番轰炸的考试，让叶雨蘩疲于应对，不理想的成绩更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无力和自大。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过去的自己真是愚蠢且可悲，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不过是个天生的蠢材！

        叶雨蘩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从十几年的自命不凡，一朝跌入妄自菲薄，不断责备着自己。

        她不知该怎么办，更不知要怎样面对对自己赋予殷切期望的父母。

        教室里嘈杂纷嚷，别人的嬉笑怒骂在此刻的叶雨蘩听来，就跟没完没了的蝉鸣一样，异常刺耳讨嫌。

        浓郁的烦躁侵蚀了全身，叶雨蘩想大口呼吸，想暴躁摔书，想冲那些对着答案互相吹捧的人大喊“别吵吵了！”……

        但理智还是将她栓回了正常线，没让这失控的场面发生。不过叶雨蘩觉得，那是因为她不敢，不敢在这群真正的“天才”面前放肆。

        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叶雨蘩脸对窗趴着，双眼失焦一般看着窗外。

        她还是睡不着。

        五楼高的古樟隔断了铺洒下来的阳光，细碎的金闪闪落在窗玻璃上，晃得人头晕眼花。

        叶雨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直身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寝。

        从课桌里拿书时，冷不丁掉下来一个白色的东西。

        叶雨蘩顺着看过去——竟然是个信封！

        她心如鼓擂，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还在烦闷的心情，首先就是满怀讶异地想到：情书？！

        几乎是手指颤抖着伸向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信封。叶雨蘩做贼一样抬眼看了看教室里的人，幸好没人看她这里。

        “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写信？”叶雨蘩心想。她翻看着没有任何提示的信封包装，直觉告诉她这很大可能是个恶作剧，但她还是没忍住拆开了。

        纸张摊开，潦草却不失清隽的字迹跃然眼前。

        “亲爱的叶子”第一行顶格写着。叶雨蘩心跳加速，继续往下读。

        “我在三年后的今天向你写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不要惊慌。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所有的话都不及这四个字——我很想你。”

        “时间紧迫，我没法向你解释更多，只能将重要的事情罗列出来。千万要记得，一定要避开这些事情，绝对不要跟它们扯上任何联系！”

        “我会在未来等你！”

        信件接下来的内容像购物清单一样，排着序号往下，一共有二十个。

        叶雨蘩没了一开始以为是收到情书的惊喜，她皱着眉头粗略看过去，什么校园斗殴、坠楼、桃色新闻，还有匪夷所思的什么校草搭讪、情侣幽会，到最后，竟然惊悚地出现——“你的生命将终结于高考前夕”。

        叶雨蘩：“……”

        叶雨蘩想骂人了，她深呼吸，压下胸口的一股怒气。果然，是个恶作剧呢。

        谁特么这么无聊，往人桌子里塞这种东西，还咒她去死？细想她叶雨蘩平日里与人和睦相处，也没有得罪过谁吧？怎么就遇上这种糟心事了？

        真是人不逢时，什么恶心人的玩意儿都要来踩上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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