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苏沁位已极贵，来迎亲的人便没那么多讲究，门下省门下侍郎宋书成，最近提升为门下给事中的李兰芝，以及工部侍郎恒长卿。

        这三个人也算是朝中青年才俊，尤其其中两个还是门下省的，来为苏沁迎亲，也算是给他们自己的体面。

        他今日也少见的自己骑马，只是有童桑给他牵着。一身正红，头戴金玉发冠，称得肤色如雪，器宇轩昂，谁看了不夸一声美郎君。

        夏府最尊的只有夏霖，徐不让父母都不在，徐沧海代表徐家站在夏霖身边受他一拜。

        一开始苏沁被闹哄哄地拥着进来时，他匆匆一眼只觉得这新郎官倒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等苏沁行过礼抬起头，他才发觉这人长得有些眼熟。

        又想起之前徐不让问他长命锁的事，加上知道了苏沁的名和字，略一思索就对上了。

        “你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或者说惊讶比较合适。

        “现在我也应该叫您一声小叔才是。”苏沁笑道：“小叔有何指教？”

        徐沧海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赶紧说道：“你要好好待不让。”

        “自然。”苏沁垂下眼。

        中午这顿在新娘家只是随便吃吃，夏霖却请了南安城最有名的酒楼厨子，山珍海味不胜数，就是这些见惯了豪奢的富贵人家也不由感慨夏霖真舍得下血本。

        他还请了不少人，有点关系的，自己的学生们都请来了，全不像之前他寿宴那次低调。还有芷兰院的姑娘们也都到了，纷纷去看了新娘子，这是徐不让特意要求请的。

        再就是卫家那边，卫溪来得早，拉着徐不让絮絮叨叨了半天，出门帮着主持各处。卫泉带着白月儿和几个下人过来送了礼，拜了夏霖便打算离开，又被来道喜的西北军几个拦了回去灌了不少酒。

        一开始还没人敢来敬苏沁酒，毕竟这位京城新贵听说是帮着皇帝扳倒了王氏一党，看着虽年轻，心机却不可测。

        李秀与他和徐不让都认识多时，才管不得这些，感慨着上来灌他酒。

        他给事中才五品上的官，看苏沁与他对饮畅谈，人们才陆续上来与他敬酒。

        尤其徐当仁灌得最凶。

        都知道妹夫和大舅子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众人也没管，乐呵呵干脆两个人一起灌。

        “你今日醉倒在这，就，就别想娶不让了。”徐当仁打着酒嗝道。

        “可现在醉倒的是你啊。”苏沁笑得和善，却丝毫没有一丝酒意。

        徐当仁大手一挥：“我，我才没……”接下来他就不省人事了。

        蒋福今日跟着舒道士过来，徐沧海见了老道才回过味来，拉着好一番寒暄。

        “当日我带他走时就不情不愿的，今日也算如了他意。”舒道士抚须笑道：“还真是过了许多年了。”

        舒道士于徐家有些恩情，但时间遥远，徐沧海也记不太清当年事，只能应和着，不多时便有人来叫他去帮着待客。

        一旁的蒋福看着夏府高朋满座和那边被众人围着的苏沁，有些郁闷地喝着酒。

        “怎么，你不是喜欢热闹吗。”舒道士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喜欢的……”蒋福皱着眉，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你说，他是真心的么？”

        “你说这亲事？”舒道士笑着瞥他：“那是我们捡到你之前的事了，你真应该看看那时的心儿。”

        “他小时候？不也就这样喜欢捉弄人的模样么”

        舒道士摇摇头，目光悠远，仿佛穿过人群，回到了许多年前，接着又低头：“他若在这件事上不是真心，那世上也没有他真心以待的事了。”

        蒋福似懂非懂，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却被舒道士夺走：“小子无礼，也不知给师父倒杯酒。”

        被夺了酒杯，蒋福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开始挑挑拣拣。

        “你可别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夏府的菜式酒水都是顶级，舒道士痛饮一杯，放下酒盏打趣道：“尤其对着你嫂子。”

        “怎么就嫂子了。”蒋福还记得那日遇到徐不让，虽是她装出的柔弱慌乱，但有一瞬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她的支柱。

        再就是来南安那日，她护着苏沁的姿势，和苏沁看她的眼神，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有些多余。

        “哎哟，你虽然讨厌心儿，可你们师兄弟还真是像啊。”

        “谁和他像。”蒋福搁了筷子，也跑去灌苏沁酒的人群中。

        舒道士挑眼笑着，让小厮又拿了不少酒来。

        午宴毕，新娘出嫁。

        送徐不让出门时，徐当仁还没醒，只能是夏青来背。

        徐不让拉着夏霖的胳膊，其实心中并没觉得太难过，苏府或是楚王府到夏府的路她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她觉得自己随时能回来，只是换个住处。

        哭嫁是要表示新娘不舍离家的，出嫁不哭，会被别人看做没有教养传为笑柄，虽然她的乐子别人也不敢笑，但总不好。

        徐沧海看她傻乎乎笑着，掐了她手臂一下，小声道：“好歹嚎两声。”

        只见徐不让皱了皱眉酝酿了会，轻飘飘叹了口气，抬手做拭泪状：“可怜我此去山高水长，别了祖宗与爹娘，鱼雁传书尤到不得……”

        不知道她从哪找的小曲儿唱了起来，徐沧海脸都绿了，赶紧把盖头拉下来把她塞上轿子。

        夏霖若说之前真有点送外孙女出嫁的忧伤，被她一闹也没了，笑着摇摇头。

        苏沁在前面马上隐隐听到她的小调，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喝了那么多酒，没事吧。”李秀上前来，有些担心苏沁，毕竟是他第一个给苏沁灌酒的。

        “无事。你听到不让唱歌了么。”

        李秀也喝了不少酒，整个人虽然没醉，但是轻飘飘的：“好像是有人唱歌，不过没听清。”

        鞭炮放过，迎亲队伍便踏上了回程。

        巡街游巷，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楚王府。

        徐不让被薛夫人扶下轿子，另一个全福人燕夫人她不太熟，是苏沁那边选的，之前帮着薛夫人打下手，现在跟在她旁边。

        手里被塞了一条绸带，绸带那头，是苏沁握着。

        跨了火盆进屋，楚王府的正院她倒没怎么来过，虽然盖着盖头，但能感觉到四周都是人。

        闹哄哄，笑盈盈，都是为了今天的喜事。

        前任楚王苏睦友坐在堂上，因为苏沁生母去得早，他现在的姬妾又没有能让苏沁一拜的，所以旁边的位置上坐着平阳公主。

        比起面无表情的苏睦友，平阳公主要热切得多。

        三拜过后，还宣读了皇帝的赐婚诰书，制了金册，她就被送入洞房。

        苏沁的院子，她也是极熟识的，甚至进了院门，不需要人扶都能闭着眼绕过花草水缸，上台阶进门。

        不过她还是乖乖让薛夫人扶着，进了新房坐到床上。

        然后薛夫人拿起喜娘端着的托盘中的如意秤，笑盈盈地递给苏沁：“新郎官，揭盖头吧。”

        苏沁双手接过秤，向薛夫人致谢，旁边有司仪说着吉祥话：“一挑称心如意，挑出佳缘天定……”

        他抿着嘴伸手去挑盖头，他们自然是天定。

        徐不让忽见了光，眼睛还不很适应，虚着眼眨了眨，整个视线中只有苏沁对着她笑。

        薛夫人把苏沁按在床上，夫妻并坐，司仪又唱着撒帐歌，薛夫人和燕夫人抓起备好的东西给她撒帐，桂圆莲子枣子之类的东西被抛起，又落到喜床上，有的轻轻砸到徐不让脑袋上，又滚落下来，她手边摸到一个莲子，悄悄揣进袖子里。

        别人倒是吃了午宴，她从半夜起来就只吃了一口面！

        脑袋上顶着的凤冠似乎有千斤重，就是平时打仗也不至于空腹上阵啊。

        撒完账，又端上来一碗饺子，这个她知道，必然是半生不熟的。

        含泪咬了一口发现真的很难吃，然后乖乖说了嬷嬷之前教的话以后，看苏沁端过碗，把她前面咬了一口的生饺子又咬了一口。

        大概酒还是喝多了些，虽然行动如常，他脸上却有一丝绯红，吃了饺子就望着她傻乎乎地笑。

        薛夫人又上来给他两结发，从二人发髻中挑出两缕发，再两缕并做一古，剪下保存。

        “……与卿不绝。”在备合卺酒的间隙，苏沁忽然侧头，亲了徐不让一下。

        这一下可不合制，众人惊呼，俄而薛夫人笑道：“新郎官还真是情思急切。”

        徐不让伸手绕到他背后，就着他的腰掐了一下，平时没人时亲一口抱一抱就算了，今日还非要来这一下，他脸皮厚，她还要面子呢。

        合卺酒是两个半葫芦用红绳连着，各乘着酒。

        两人分别接过，举头饮尽，抛至床下。

        再象征性的闹闹洞房，流程便算是走完了。

        外面天色已暗，晚宴已开，苏沁还得去酬宾客。看他坐在床上没打算动弹，徐不让推了他一把：“快去待客。”

        “你就这么不想我留在这？”他歪着头笑道。

        “你要今天不是新郎，我肯定不管你，是新郎就老实待客去。”

        “我要不是新郎，你会容我在这？”他忽然逼近，抓着徐不让手腕把她压在床上。

        “你今天是不是要闹。”徐不让一拧身便骑在他身上。

        打扫房间的下人们目不敢斜视，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洞房他们已经闹过了。”他被扑倒也不恼，温和笑着：“夫人好生主动啊。”

        徐不让一愣，赶紧爬起来让开，苏沁并不起身，拦着她的腰抱住。

        “大哥，苏哥哥，心源哥哥，算我求你赶紧去吧。”徐不让已经被他弄没脾气了，甚至忽然有些害羞起来。

        新郎官在房里那么久不出去，虽然有别人帮他待客，但人家怎么想？

        “嗯？你喊谁呢？”苏沁却毫不体会她内心的害臊，还在逗着她。

        “舒心哥哥。”她想了想，忽然叫道。

        “徐沧海给你说的？”他静了片刻，问道。

        看来她是叫对了，徐不让忽然觉得自己心跳非常快。

        “我只是问小叔确认了一下，舒心哥哥，能不能……”

        “不过可惜，答案错误。”隔着衣服，苏沁捏了她腰一下。

        “那小道士不是你？”徐不让诧异道。

        “不是这么叫的。”苏沁闭上眼，埋在她后腰上。

        “快去啦！”见他软硬不吃，徐不让真是上火了。

        “我去了有什么好处？”

        他自己的婚礼，问别人要好处？

        “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说。”

        “就这？你自己记不起，我才懒得与你说。”

        他小孩一样莫名其妙的固执，徐不让实在拿他没办法：“那你要做什么都可以，行了吧。”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慢慢坐直，只是一侧鬓角被他蹭得有些散开。

        徐不让觉得自己似乎是上当了，但没来及细想，给他抚平鬓角，几乎是赶了出去。

        等苏沁走远，薛夫人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两人对话她听得真切，提亲那日她就觉得两人之间关系有些微妙，原来是之前就认识。她也不是想偷听，只是薛催老爷子让她看着这新孙女婿私下的态度，小夫妻的墙根虽然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这行为却让她脸红耳赤，她赶紧装作迷路，也赶去办宴席的正院。

        歌舞华宴，满座高朋，觥筹交错，这些都是他见惯了，见烦了的场景，只是今日主角是他，才耐着性子在这作陪。

        今日各人都给面子。

        谢霓裳刚来了，众人一通行礼后，送她去了徐不让那处。

        童桑来报说高丹藏在谢霓裳带出宫的人马中，也来了王府，现已被他截下。

        他面上笑着喝得微醺，心中却有些烦。

        “公主要如何处置？”童桑问他。

        “莫要惊动旁人，送回宫去。”

        “可公主说见不到您就不回去。”

        他云淡风轻瞥了童桑一眼，童桑忽然觉得背后发麻。

        主子说的话才是他唯一的准绳，刚才已经算是帮助高丹要挟苏沁了，是他失言。

        苏沁看到徐沧海朝他这边走来，将童桑打发了下去。已是中年的男人看着他欲言又止。

        “小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重又挂上温和的笑容说道。

        “你是真心娶辞儿的么。”徐沧海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小叔何出此言？”

        “可当年你似乎并不喜欢辞儿，即使当年喜欢，这么些年过去，也……”

        “徐渊，你知我当年最讨厌你的就是这点。”，苏沁抬手打断了他：“你只是她小叔，不是我也不是她，凭什么觉得我讨厌她。”

        见他不装了，徐沧海也正色道：“你方年少便是个凉薄之人，此次京中诸事也表示你并未转性，我不管你如何打算，你若待她不好，我徐家必倾全力还回去。”

        苏沁挑眉：“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你还算对她用心，这句话我会记住的。”

        听他反客为主的语气，徐沧海更是气上心头，无奈不好发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子往桌上一磕，便走了。

        看他背影，苏沁摇摇头：“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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