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晚上徐不让刚往床上扑，就听见外面朴文的声音。

        苏沁轻轻接住她，抱在怀里：“这么晚了，什么事。”

        “陛下急招，十万火急，请二位都过去。”朴文声音很轻，撞在两人心上却沉重有如千斤坠石。

        马车上，苏沁一直抱着她，徐不让居然发现他呼吸都有些不稳。

        已经过了闭宫门的时间，能这样火急火燎把他们两个人都叫进宫，必然是大事。

        “北胡于前日集中兵力渡江南下，东西两线被切开，西线徐乘风将军那边局势不利。”

        自从之前王茵将王道然调下前线而让楚军顶上去时，苏沁便早有预感。

        阵前换帅最是大忌，但清理完自家的事才好一致向外。

        王家倒得惊天动地，加之今年气候不好，北胡多半也不好过，算算时辰，西线那边天寒地冻，将本是天堑的江面冻成了坦途。

        高彻边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边听先入宫的徐当仁和欧阳敬讲解西北军之前的布防。

        “……家父布兵严谨，就算被困也只是一时，现在的问题是北胡人绕后切断粮草线。”徐当仁看到他夫妻二人来，皱了皱眉：“若东线部队能协同西进与我军汇合，反倒是能将北胡先遣部队与主力部队切割开来，围困在南岸。”

        北胡人进攻最凶的地方就是在两军防守交界处，因为之前两线军队行动各不相干，若东线还是王道然，这忽然一下虽然不会彻底消灭徐乘风大军的有生力量，但把东线王道然军吓退，便可以慢慢围困徐乘风。

        高彻看着苏沁，他低头叩拜道：“王妃自可代我领兵。”

        大臣们还没到，在场几个除了来报的信使和暂代兵部尚书的裴吾，没有外人，高彻有些歉意地看着苏沁：“表哥方新婚就让你夫妻分隔两地……”

        “陛下无需多言，现在时间便是先机，臣省的。”

        他这大公无私的模样让高彻不好再说：“既是如此，二位徐卿回去准备吧。”

        “臣尚有一事求陛下恩准。”徐不让跪拜道。

        她来的时候带的嫁妆现已全在楚王府了，可真能算上她自己的东西却没多少。

        看她重又穿上甲胄，这次比之前两人分开还要难受。

        可苏沁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那些系带固定好，最后将送她的刀挂在她腰间。

        “不说什么吗？下次不知多久见了。”她抬手摸了一把苏沁的脸，看着白玉似的冷硬，其实温软细腻。

        他抬眼，目中尽是哀切。

        为什么总是他们，飘零不得安，流离难相聚。比起分开的这些年，耽误的这些年，他们才相聚了短短半年不到。

        “匹夫之志尤不可夺，又何况是你。”他整理好铠甲间的系带，将鱼符挂在她脖子上。

        之前交给她保管的时候就是拴着挂在脖子上，现在正式给她，却是连眼前这个人都是她的了。

        “领兵的莫璠与我有些血缘关系，你可任意调配，绝无二心。”

        徐不让把鱼符塞进衣领中，不料又被他拽开领口，吻了上去。

        虽然两人都知道战事不停，徐不让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安，可分别如此之快，亦是没想到的。

        “小时候读野老的三吏三别总不能理解其中意，现在却是身在其中。”她安慰地拍拍苏沁的肩膀，他也缓缓抬起头。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苏沁念着，低头轻笑：“身为男人，我倒是可以与你同去的。”

        “朝中诸事尚未分明，你更是去不得。”徐不让收手，忍住心中苦痛往外走：“等战事稍平，有时间我会抽空回来。”

        苏沁在后面跟着，这已经是她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徐当仁比她快一步到京师防备营中点兵，将带来的兄弟们再带回去。

        这一晃半年多的时间，是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的。

        “等一等，我呢？”罗笙还是被同屋的老马起身的响动吵醒的，迅速收拾了东西跟着过来，却没听到徐当仁喊他的名字。

        “罗笙调入禁军，下周一去报道。”徐当仁收起军令：“回去接着睡吧。”

        “什么？谁调我进禁军的？”他傻了眼。

        最近又是听闻他大哥罗弋还活着，又是去徐不让婚宴上热闹了一场，成日里乐呵得不行。

        “陛下见你在大比中伸手矫健可堪大用，调你入进禁军中升为队长。”徐当仁整理着自己的行装：“有牢骚朝陛下发去。”

        西北军的各人都将自己的马匹牵出，这次跟着走的都是骑兵，战事紧急，求的就是一个快，剩下的步兵们等之后欧阳敬领着回去。

        就在罗笙还想说什么时，远远又传来马蹄声。

        “人都齐了吗。”徐不让带着苏沁一起过来了。

        徐当仁看着这个妹夫依旧没有太顺眼，别人都朝着这位年轻的楚王行礼，他站着不动：“就等你了，你不会要把这个……”他指指苏沁：“带上前线吧。”

        整个楚军都是苏沁的，这次他们是去搬救兵，他他这话说得毫无道理。

        “你就送到这吧。”徐不让跳下马，见后面童桑驾车跟来，将苏沁扶下暮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还有些话说。”苏沁朝徐当仁走了两步：“借一步说话。”

        徐当仁本不想理他，但看他神情肃穆，还是与他走到一旁。

        “这个，若是遇见大出血的急症，可暂保性命。”苏沁背着徐不让，走到她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伸手递给徐当仁一个小葫芦：“虽然我不希望用得上，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给你。”

        徐当仁看着他并不接。

        “你别会错意，只是给不让备的，若是直接给她，定会用到别人身上去了，而我不在乎除她以外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所以这东西就算她用不上，我也不希望用在别人身上，包括你也一样。”

        徐当仁越过苏沁的肩膀看了远处担心看着他们的徐不让一眼，伸手拿过那个小葫芦。

        “你这家伙，在不让面前装得柔善可亲的，原来是这么个冷血之人。”

        “谈不上装，人本就有很多面。”苏沁笑笑：“我刚说的话你记清楚。”

        “知道了。”徐当仁绕过他，吆喝着：“走吧，要连夜赶路了。”

        苏沁快步追上来，却是朝着徐不让。

        “你与他说什么了。”徐不让问道。

        “没什么，你身子一向不好，要注意照顾自己，不要为别人那么拼命，包袱里带了很多常用药，还有香丸，常寄信回来。”他一叠声地嘱咐着。

        “知道了，你也要多保重。”徐不让跨身上马，前军已然开拔。

        忽然眼皮上传来一丝凉意，借着远处火光，看见空中纷纷扬扬，竟然下雪了。

        苏沁背着光，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等她来时一样。

        再不顾旁人眼光，她俯身抓着苏沁领口，往他唇上印下一吻。

        她亲得匆忙又粗暴，牙齿撞在唇上，自己都嘶了一声。

        “我走了。”

        “你此去若不回，我必殉你！”

        她听得身后的喊声，心中五味陈杂，却加速朝前奔去。

        她怕自己稍慢一些，便要后悔，便逃不脱他的情网。

        见徐不让追上，徐当仁策马和她并行。

        “你是真喜欢他？”

        两个人分别时黏黏糊糊的把他看傻了，没想到自家这个粗枝大叶的傻姑娘也能有那么柔情蜜意的时候，前日他在屋外问她后不后悔，徐不让说不后悔时，他还以为是不想让他担心。

        “自然是喜欢的。”徐不让目不斜视，追随着前军火把的光亮。

        “你喜欢他哪点啊。”徐当仁更是好奇地问道。

        若是论身家，苏沁倒还算配她，论别的，就真的说不上相配。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文弱弱看着一推就倒，和他们最不屑的那种腐儒无甚区别。

        徐不让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

        “来南安半年我就把你嫁出去了，总得给我透个底吧？你别是色令智昏被那小白脸骗了去。”

        色令智昏是有的，更多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

        她不缺人对她好，可苏沁的好很妥帖窝心，即使偶尔两人闹个小脾气，也只是开玩笑的层度。甚至在很多大事上，即使一开始有些迷惑或是误会，但大致的方向也是一样的。即使没有之前的约定，她也一定会再次喜欢上他。

        但这样的默契似乎不足为外人道，她想了想，说道：“就冲着成亲第二日便能交给我兵权，还能让我上前线，你就应该知道，我没选错人。”

        徐当仁当初不愿她嫁，就是因为怕她婚后囿于宅院，忙于琐事，失去自我，可现在看来，这婚姻反倒成了她的助力。

        “你觉得好便好吧。”想着苏沁交给他那个保命药时的叮嘱，徐当仁也不再纠结。

        徐不让就是个心软的性子，有什么麻烦她都想上去搭把手，若苏沁也是那样泛爱众的德性，他才应该担心他两。

        苏沁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火把的亮点也消失不见。

        小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身上就融化为水，看着并不会积起来。

        “殿下，回去吧。”童桑打着伞站在他身后：“楚军将士们一定也会护着王妃的。”

        苏沁不言，只有夜风猎猎，刮得人脸疼。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与她再见是早春三月，今日分别，正是南安初雪。

        东风何恨？吹散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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