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颗苹果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

        温苏凌扭开床头的灯，躺在被窝里，从第四章开始看小说。

        耳边是段修岳在洗手间洗澡的水声。

        看到第六章时，他腰间围着她的一条浴巾走出来。

        段修岳一靠近，温苏凌能感受到他身上潮湿的水汽。

        段修岳直接把她手里的书抽出，扔在一边。

        温苏凌抬眼：“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几十分钟前，她终于把段修岳惹毛了。几乎没有男人能够忍受，事情做到一半，突然被叫停。

        不过他这样的人，发火也不会表现在行动上。

        温苏凌在圈内见过很多男人，段修岳算是教养比较好的一类。不论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如果是，她要给他颁个大奖。

        “把衣服穿上。跟我回家。”

        段修岳从衣柜里随手丢出来一件连衣裙，他自己则套上长裤，系好腰带。

        温苏凌靠着一只鲨鱼抱枕，歪头看他：“你生气啦？”

        段修岳定定地看着她，把连衣裙套进她脑袋里，拨开长发，拉上她后背的拉链。

        “温凌，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离婚，收起你这些小聪明。”

        “啧，真不会夸人。”

        温苏凌扯扯嘴巴。

        她把裙摆往下拨弄，以至于不会出现难看的褶皱，“如果说，我不想和你睡，你难道要和我柏拉图恋爱？”

        性这个东西，在段修岳看来，是他日常消遣的一部分，但绝不能说，没了它也能凑合。

        和吃饭一样，他可以少吃一点，但绝不会饿死自己，也绝不会将就难吃的东西。

        他迷恋温苏凌，也想同她亲近。

        这是很自然的事。

        问题是，温苏凌不愿意。

        “你不舒服？”

        虽然是问句，但他心里有数，温苏凌在此方面也是享受的，包括刚才的突然叫停。

        温苏凌把钥匙收到包包里，转过身，仰面看着段修岳。

        “我以前喜欢跟你睡，是我把你当成苏廉岳。”

        女生的眼中，一直有种磊落的残忍，她不是发脾气，找别扭，而是，她的真实想法就是这样。

        她也不在乎说出的话会伤到对方，她甚至抱了一下段修岳的腰，又很快离开，好像只是做个展示。

        温苏凌的手按了下他的腹肌、手臂的肌理，“你们身材挺像的。还有一些习惯，嗯，也挺像的。”

        最开始当然没有那么像。苏廉岳总是会顾忌她的身体，不会太用力，段修岳则狠得多。

        但俩人第一次同床时，温苏凌就有意把段修岳的做,爱习惯往苏廉岳身上引导。

        要知道，这些习惯的养成可一点不容易。

        多可惜，段修岳为什么突然跑去结婚呢？

        结婚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追回她？阻止她寻找更优秀的替身？

        温苏凌一想起这点，就不想让他的日子也好过。

        “你先分手，我们又在一起，但你也不是苏廉岳了。”

        温苏凌把包里的airpods挂在耳朵上，态度轻慢，继续说，“再和你做，会让我有点想吐。”

        段修岳自始至终，没解释太多。事情确实无可反驳。只是在听到“想吐”的字眼，脸颊的肌肉不可控制地僵硬。

        这女人，真的太懂如何往人最不设防的部分狠狠踩踏一脚。

        温苏凌夹起那本小说。今天原本也没打算住在自己家。她料到段修岳一定会过来。

        他们沉默地进了电梯。

        段修岳开车过来，很快，俩人回了品汇君庭。

        温苏凌吞了片安眠药，小说看着看着，有了睡意。翌日再醒来时，段修岳已经上班三个小时了。

        所谓新婚生活，在不算冷战的冷战中，拉开了摇摇欲坠的序幕。

        《幸存者名单》已经筹备许久。

        段修岳为了让温苏凌当女主，硬是往后拖了几个月开工。

        温苏凌得到闵捷的通知，在简单的试镜和定妆后，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

        这是个大制作电影，好多圈内叫得上名字的人担任主演之一。

        虽然温苏凌是女主，但剧本偏群像。背景是带点废土的赛博朋克风格。

        温苏凌到时，正巧赶上导演许昌和其他主创人员一起拿着几根香，齐刷刷地在镜头前叩拜。

        温苏凌在小透明时期，从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任何人问起，拿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她实在觉得，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蠢。

        如今也一样，她换好戏服，和闵捷待在一个角落，等记者采访，再出去露面。

        温苏凌穿着一身定制的戏服，脚踩马丁靴，黑色紧身牛仔裤，上身是黑色吊带配质感的夹克，左手臂是机械手，马尾高高吊起，又美又飒，十分具有未来科技感。

        闵捷给她分了个巴掌大的黄金蟠桃。放在以前，她是就算是押着，也要把温苏凌押到那边，再给佛祖嗑几个响头。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甚至有闲心抖着腿，和艺人一起啃水果。

        温苏凌尽管没把自己如今的身份当回事，但闵捷作为娱乐圈底层打工人，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做什么事，不用像以往那般战战兢兢，生怕手下艺人不小心得罪谁，被封杀被欺负被潜规则。

        温苏凌不想应付戏外的事，作为经纪人兼助理，完全可以帮她挡在外面。

        这又不是什么不敬业耍大牌的丑闻，不想做，完全可以嘛！

        看着经纪人悠闲乐观的态度，温苏凌以为她才是结婚的那个，不过，她向来体谅闵捷带她的不容易，能利用段修岳，尽情利用好了。

        闵捷问她：“你会生气吗？”

        温苏凌咬了一口桃子：“没关系，但我建议你尽快。因为……”

        话没说完，闵捷已经接过话茬：“因为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婚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

        温苏凌耸耸肩膀，反而笑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段修岳了。”

        闵捷咬了一半的桃子含在嘴巴里，差点掉了：“哈？！”

        俩人也并没有刻意保持着谁也不理的状态，又不是小学生了。

        但段修岳的时间和温苏凌恰好心照不宣地错开。

        温苏凌十点多起床，他在上班。

        她晚上九点多准备睡了，段修岳刚好从外面回来。为了不打扰她来之不易的睡眠，他在另一个卧室睡。

        尽管他解释过一句，最近有个跨时差的会议，有点忙。

        温苏凌对这个说法一笑置之。段修岳曾经可是个工作再忙，都会抽空见她的人。

        但，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让他冷静冷静也好，说不定他想通了，就会和她离婚。温苏凌乐得清闲，于是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闵捷听完后，唯一的感想是，她绝不掺和这两个疯子的事。

        副导演在微信上催促，让她赶紧带着女主过来接受采访。

        温苏凌把桃核扔进垃圾桶，擦擦手里的水，起身和经纪人一起出门。

        副导演站在门口，笑脸迎接她们：“温老师走这边！”

        温苏凌和段修岳的事，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大家都知道她是段修岳的前任，爱他爱到把自己弄进医院。

        而段修岳呢，虽然结婚了，但很快又离了，还把公司旗下最好的资源《苹果》给了她，这会儿又把这种大制作女主给温苏凌演。

        让吃瓜观众很难判断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根据以往判断，这是段修岳的分手费。

        佐证是，新人已经被拍到过，是一个刚冒头的演员。

        对于圈内人来说，俩人之间即使没有感情了，也是尚有余温。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段修岳的历任前任都经历过这个过程：事业上升，享受追捧，新人上位，热度下降，被人嘲讽。

        幸运的还好，而缺少演技，同时也缺少运气的女艺人们，几个月后便失去了这张顶流飞升体验卡。

        温苏凌现在属于热度没有下降，但也被人嘲讽，间或有人追捧的尴尬阶段。

        总之在这里，她是女主，要优先对待。

        温苏凌曾经传出耍大牌的丑闻，说她黑脸，对工作人员不礼貌。

        闵捷当时就骂了句脏话，“他们是没见过你对老盛爱答不理的样子。”

        温苏凌更多时候，懒得理任何人，并不针对谁。

        她也反省过一秒，苏廉岳在时，她好像不是这样。那人离开后，支撑着她体内最重要的部分，也一并消失了。

        现在在业内，温苏凌是属于脾气很大的那类难搞艺人。

        而人一旦看起来强硬，反而会得到更多善意。

        记者采访部分没什么尖锐问题，不过是对电影的期待和准备。温苏凌做好功课，对答如流。

        工作前前后后忙了一天，晚上大家去附近聚餐，导演请客。

        温苏凌本来不想去，但闲着没事，无聊透顶，也就答应了。

        许昌是个比较年轻的导演，年少成名，才气满满，否则也不会导演《幸存者名单》。先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挨个给各位演员敬酒。

        轮到温苏凌这桌时，他多看了几眼温苏凌，如常笑笑，反手一挥：“你们这桌女士比较多，以茶代酒吧！”

        众女演员笑着调侃许导体贴。

        温苏凌原本没在意，直到许导跟接头暗号似的，悄悄跟她说：“段总吩咐过我，让我们别灌你酒。”

        温苏凌怔了一瞬，干了那杯大麦茶：“嗐，我以为许导是看上我，才特殊照顾我呢，没意思。”

        许导被噎了，干笑两声，快速走远。

        温苏凌和旁边几个演员聊闲天，饭吃到八分饱时，去吸烟区抽支烟。

        再回来时，大家竟然喝到尽兴，场子热了起来。温苏凌旁边的位置，则多了个陌生人。

        两个女生，姐妹花似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说话，看样子感情挺好。

        温苏凌刚坐下，那女孩侧过脸，俩人对上视线。

        温苏凌不认识她，只觉得有点面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给闵捷夹了远处的毛血旺。

        忽而，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闵捷道了声谢谢，不经意抬头，差点被毛血旺里的辣椒呛死。

        温苏凌叹气，给她递过一瓶矿泉水：“小心点。”

        闵捷吞了几口水，直接把人拖走。

        温苏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跟着她来到没有人的走廊。“怎么了？你债主？”

        “债个屁的主……你不认识那个白倩啊？”

        “我为什么要认识她？她又不是人民币。”

        闵捷压低声音，有点着急：“她，她就是最近被拍到和段修岳进酒店的那个！”

        温苏凌挑起眉梢，懂了。

        “哦。这样。”

        她就说，刚刚的氛围怎么有点不对。

        闵捷：“不过，段总和你结婚了，他应该不会出轨吧？他和那个白倩，也断干净了吧？”

        虽然网上都说，白倩是段修岳新宠，但是……

        闵捷作为经纪人，当然不希望温苏凌被戴绿帽子。

        “小捷，你实在太操心了。”

        温苏凌拍拍她的肩膀，“放宽心。不是那个白倩，也有李倩和张倩。”

        闵捷：“……”

        这算哪门子的放心！

        她搜索过，白倩在剧组是个重要配角，很难不怀疑是通过段修岳的关系。

        但是，他会吗？把前任和老婆放在一个剧组，疯了吗？

        温苏凌回到饭局，发现局势又变了。

        她的位置，坐着一个人。段修岳总是有办法，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自动变成中心。

        闵捷的位置，坐着许昌。

        俩人在谈论电影的事。

        而段修岳旁边的白倩，面含微笑，给两位斟酒。

        乱糟糟的酒局安静不少，段修岳接过酒杯，道了声谢，刚要抿一口，看到温苏凌回来了。

        他对她笑笑，像是和她不熟，顺便把酒干了。

        温苏凌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麻烦让下，你坐了我的位置。”

        “抱歉。”

        段修岳站起身，和她错肩而过。许昌快速扫了眼局势，也跟着离开，到了另外一桌。而白倩，也亦步亦趋在段修岳身后。

        温苏凌这边，空气安静那么一瞬。

        当事人却毫无察觉一般，给自己夹了个块沾着沙拉酱的生菜。慢条斯理地咀嚼。

        两秒钟后，娱乐圈这帮人精们已经开始扯别的话题。

        闵捷偷偷在桌子下碰了碰她，挤眉弄眼，意思是，怎么办？

        温苏凌用餐巾纸抹净唇角，拿起包包，直接走人。

        这个背影，在一众看客眼中，自然变成了落荒而逃的意思。

        温苏凌不介意和自己有关的事被当做谈资和笑料，她只是吃饱了，觉得可以撤了。

        和段修岳，还是白什么倩，没有关系。

        闵捷在旁边帮忙叫车，等待的过程中，温苏凌低头玩着手机，不一会儿，视野内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

        “一起回家吧。”

        段修岳双手抄兜，语调寡淡。

        他个子很高，看人时，有点倨傲的睥睨。

        “好。”

        温苏凌不跟他矫情。让闵捷先回去。

        闵捷叹口气，拍拍她手臂，上了刚到的专车。

        段修岳今天喝酒，带了司机，温苏凌刚坐进他的车，就看见白倩的身影，急促地小跑出来。

        “段……修岳。”

        段修岳却像没听见，直接关了车门。

        司机开车，白倩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温苏凌摇头啧声：“真绝情啊。”

        段修岳看她一眼：“和你比，还是差很多。”

        温苏凌手机搜索白倩的资料，热度最高的，就是她和段修岳进酒店被拍的图文。

        不得不说，这姑娘长得是有点像她。每篇通稿上，都关联着“小温苏凌”几个字。

        也是邪门了，温苏凌自己混得也就一般，就这，还被人蹭热度。

        不过她也不在意被人蹭。

        “她和我很像吗？”

        温苏凌很单纯地问道。

        段修岳打量她：“不怎么像。”

        “身材也不像吗？”

        他看到她手机上，那条和他有关的词条，“忘了。”

        顿了顿，他说：“我和她，没睡过。”

        温苏凌看着他，放下手机，忽然笑了。

        她笑得有点夸张。捂着肚子，头埋在膝盖，肩膀一抖一抖。

        段修岳蹙眉：“温凌……”

        “救命，太好笑了！”

        温苏凌坐直上身，揉揉脸颊，“段修岳，我是不是要给你发个贞节牌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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