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和黑魔王的日常(三)

艾米·本森是个十分热情的女孩。她喜欢穿着艳丽的红色裙子，头上绑着已经洗得有些褪色的大蝴蝶结。她很羡慕佩蒂拥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佩蒂慷慨地赠与了艾米几件，就得到了艾米的友情。

        佩蒂告知汤姆这件事时，汤姆只说了一句:“很好佩蒂，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帮我完成目的。”

        就是老板闲来无事给你打个鸡血，叫你继续加油努力干，说不定这个项目会有提成给你，其实真的就是单纯打个鸡血，别的啥都没有的意思。

        佩蒂没有和汤姆多聊，主要是她不喜欢汤姆无时无刻不在给她灌心灵鸡汤的言辞。说实话，她喝鸡汤都有些反胃了，而且这鸡汤里绝对藏着剧毒。亏她第一次见到汤姆的时候，还以为那货是个高冷男神。

        艾米其实是比汤姆大了三岁的，今年已经七岁了。佩蒂和汤姆是同一年出生的。佩蒂和希利斯出生于圣诞节，比汤姆就小了那么几天。幸好艾米交友并没有因为她年龄小而感觉她幼稚，大概在见到那一衣柜的衣服开始，艾米就决定要和佩蒂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佩蒂其实不懂怎么和人交朋友，但她年纪很小，长相又精致，是那种大人一看就觉得可爱喜欢的。艾米不喜欢孤儿院那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但没女孩子可以抗拒脸肉嘟嘟的小可爱和华丽的小裙子，至少艾米无法抗拒。

        埃尔维斯骨子里的冷血完美的遗传到了希利斯身上，他的专情也在希利斯身上。不过他们两个爱的人并不同，埃尔维斯嗤之以鼻的是希利斯最珍视的，希利斯不在乎的是埃尔维斯一辈子的爱意。相较希利斯，佩蒂更像她的母亲。这是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现在也已经逝去的马尔福夫人曾经说的。

        马尔福夫人说，母亲是个骨子里有着格兰芬多品质的斯莱特林，她甚至一度以为分院帽判错了学院。母亲她完全不会权衡利弊，像头莽撞的狮子一样不懂忍耐，一次次受伤还总要关心别人。直到母亲生产那一天，她精准地做了选择，用尽一切手段生下了两个孩子，也瞒住了所有人她一早就知道她会因为两个孩子而死的消息。

        但不一样的，佩蒂心里很清楚。她有埃尔维斯的冷血，也有母亲的正义，她是一个特别矛盾的人。她可以在一开始就立刻做下选择不与汤姆为敌，她也会偶尔心软，怀疑自己走的路是否是对的。就像她正在往深渊里坠落，恶魔蛊惑着她，而天使拼尽全力在上空追赶着她。

        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艾米的真心，她也会因为自己正在被威胁而绕过自己。告诉她自己，你并没有错，因为你没有资格选择。而借口始终是借口，再怎么样她也无法摆脱，她真的和她父亲很像这件事实。就算她并不想承认。

        没有被逼无奈，只有权衡利弊。

        佩蒂坐在餐桌边，吃着史密斯夫人特意给她的爱心晚餐。艾米不久后也端着菜盘走到她面前，而她今天看起来和前几天不一样，像朵焉了的花，垂头丧气的。

        佩蒂主动开口关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米看了一眼佩蒂，又趴到桌子上去了。她撇嘴说道:“佩蒂，你才四岁，我说什么你又不懂……等你八九岁了我才能跟你说这些糟心事。”

        佩蒂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不能和我说呢？”

        艾米:“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特别伤心，而你不懂这件事的意义，感受到我的情绪就会和我一起不开心，但是悲伤不应该是小孩子成长的养料——这是我妈妈说的。”

        佩蒂问:“听起来你的妈妈很爱你，你为什么会来孤儿院啊？”汤姆告诉佩蒂，了解一个人才是和那个人友情的真正开始。当她和艾米有了共同的秘密时，艾米在这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把她划分到自己这边的阵营里来。

        艾米沉默了，看起来心情更不好了。佩蒂有些懊恼，既然艾米的母亲很爱她，而艾米却来了孤儿院，谁都能想到是因为什么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抱歉，我不是……”佩蒂欲道歉，艾米打断了她:“没关系，孤儿院里好多孩子都知道这件事。多你一个也不多。”

        啊……不是秘密啊。

        艾米趴在桌子上，脑袋看向窗外，闭上了双眼，像是享受孤儿院难得的阳光，又像是蜷缩着怀念某个人。她说:“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他们是在意外相识的。妈妈说，刚遇见那时候，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意外落水被他救上来之后，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来了。三个月，仅仅认识了三个月，他们就结婚了。”

        佩蒂用两只手撑着下巴，认真听着艾米讲，感慨道:“听起来很美好啊。”

        “对啊，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具童话色彩，”艾米用叉子摆弄了一下盘子里的饼，继续说道，“就算结婚了，爸爸依旧对她很好。没几天，她就怀孕了。她说，现在做梦她都能梦到那个时候，他是有多无微不至。他们生下了我，起初，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一度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佩蒂眸子暗了暗。“起初”这个单词真的谈不上有多美好，因为如果这个词承载着幸福，那紧接着的“后来”就会拥有很多痛苦。并不是这个单词本身没有什么错，而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父亲工作的地方来了一个人，他抢走了爸爸的不少项目，轻松得到爸爸努力很久才拿到的东西——因为他是爸爸上司的儿子，仅此而已。他在公司总是针对爸爸，爸爸每次回来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他甚至开始酗酒。”

        “有一次他满身酒气回来，妈妈劝他别喝酒了，那很伤身体。他出手打了妈妈，一巴掌打红了妈妈的脸。妈妈和他大吵了一架，那晚她抱着我哭了好久。第二天一大早，他又体贴地做好早餐，给妈妈买了昂贵的礼物，请求妈妈的原谅。并且说了一大段情话，还说起以前。妈妈被感动了。”

        艾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她捏着叉子的手在抖。希利斯告诉过佩蒂，如果一个人因为外力改变了，那么那个外力不消失，那个人也变不回来了。她可以联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改，他每次都以失手为借口，一次次上演着重复的戏码，用妈妈对他的爱为所欲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赌和毒，妈妈说过，她很讨厌黄/赌/毒，所以爸爸以前是一向不碰这些东西的。可他一碰上，就放不下了。他这次的借口是，他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只能靠这些来缓解压力。”

        “妈妈把我锁在房间了，在客厅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听到了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我把自己缩在角落，我不敢去听了，我害怕他们会吵架……妈妈在晚上走进房间抱走了我，她问我，愿意和她一起走吗。我问她，你和爸爸要离婚了吗？她没有回答我。走到小出租屋时，我扯住了她的衣袖，跟她说……不要离婚，好不好。她那天，真的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

        如果再在那个家里待下去，艾米的妈妈会坚持不住的。可如果不在那个家，艾米就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艾米那个时候不知道，她成了妈妈的累赘，成了妈妈的软肋。

        艾米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佩蒂没有去看艾米，她知道艾米这么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应该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她很愧疚吧，愧疚自己当时没有坚定地说，要跟着妈妈一起走。愧疚自己当时求着妈妈不要离婚。

        “她还是回去了，为了我。但是她和爸爸总是一早一晚回家，几乎没有交流。可有一天，他突然和颜悦色地拿着一大束玫瑰，还带着妈妈吃烛光晚餐。我很高兴，因为以前爸爸一哄妈妈，妈妈就会原谅爸爸，这样我的爸爸妈妈就会回到以前了。”

        “爸爸说想带妈妈去买几件新衣服穿，可妈妈并没有领情。我听见爸爸说，你看，艾米多高兴啊，你知道一个父母感情不好的孩子童年阴影会造成多大伤害吗？我也是为了艾米。”

        艾米说着她父亲说的那段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她对她的爸爸，恨之入骨。

        “从那晚开始，妈妈没有再回来过，那群上门讨债的人也再也没有来过。我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爸爸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走进了我房间，替我收拾了一箱行李，然后拉着我上车。来了这里。他说，他过几天会来接我的。”

        “我一直等着他或者妈妈来这里接我，玛莎小姐也说，他们一定回来的。可我等了三天，没有。第四天，我看见玛莎小姐一脸担忧和科尔夫人朝我走来，科尔夫人告诉我，我妈妈死了，死于……奸杀。”

        佩蒂觉得全身一凉，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艾米的母亲那么久没有回来，任由本森先生把艾米送来孤儿院。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窒息，她抬头努力呼吸着氧气，却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睛。汤姆的眼睛好像被施了特殊的咒语一样，佩蒂一看到，就会莫名感到安心。

        汤姆一直就坐在艾米身后的餐桌上，不发一言听完了整段故事。他安抚了受到惊吓的兔子，以免她的情绪会影响到后来的计划。

        艾米的眼泪滴落在凉透的大饼上，忽然她感觉手背一暖。佩蒂拉住了她的手，艾米迷茫地看着这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小女孩。佩蒂扯住艾米的手，拉着她往门口跑。

        艾米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忘记了哭，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佩蒂转头看向艾米，那天的风有些大，她的被打理得漂亮的金色长发在风中飞扬，美得不可方物。她挥舞着手说道:“带你去看日落啊！很美的！有一个人告诉我，看美好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

        艾米一顿，任由着佩蒂拉她跑向更远的山头，与这个小小的女孩尽情在黄昏中欢笑。

        汤姆透过窗户看到那个在山头奔跑的金发女孩，她手里举着一根树枝，那仿佛就是神带来下界的火种，燃烧着每一个人的希望，光芒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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