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记忆

此地正是高阳城皇宫内的大明殿，皇上处理事务兼休息的宫殿。

        阿满一脸的疑惑，让三郎映象深刻的是那个上了纸片人的老皇帝？不会吧，这口味也太重了。

        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他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眼前的两人是年少时的公子郎氏和一个穿着龙袍的皇帝。他心中微微一松，有了闲情去看周围的场景布置了。

        这宫殿内的陈设看着很有年代感，像是百年之前的那种摆放风格。原来三郎年轻时就与大郎皇室有关系了呀。

        那公子郎氏的脸庞此时还是眉清目秀青涩的样子，眉眼之内气宇轩昂，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一身池青色长袍勾勒出欣长健美的身材，鎏金发冠扣在一头飘逸青丝上，压住了那一身的桀骜之气。

        他跪在地上，眼中充满了坚定和斗志，他脆声道：“父皇，如今边疆之乱，儿有信心去平叛那燕国余孽，儿想请缨。”

        哦！三郎居然还是一个皇子，这事儿可就精彩了。这不就是老祖宗成了仙，化作国师帮自己的国家度过劫难的故事嘛，阿满暗搓搓开始排戏本子了。

        “儿啊，朕不忍心让你再到军队里去受苦了，咱们征战多少年才走到这个位置上来，朕想让你陪朕就在这大明宫，每日里下下棋耍耍剑。去边疆剿匪还有李铮，秦勇他们这些将军啊。”皇帝道，一边说还一边扶着自己九九归一的腹肌大喘气。

        虽然皇帝是三郎的父亲吧，但这两人长得也太不像了吧，这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圈里的猪，这基因，这差距。怪不得说娘子要找好看的，原来作用在这儿显着呢。

        “父皇，你知道儿的，江山不定，百姓一日未安，我一日不停歇。”他倔强地扬起了小脸。

        阿满走到他的面前，仔细观察。此时他的小脸还是白里透红，健康水润的样子，一脸的傲气和年少飞扬的不羁显示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境。

        ……属实可爱到了极点，阿满暗暗想着，嘴角不由地上扬。

        比那一副冰块脸好看太多了。

        天下世人，遇到美好的事物，不管可不可以碰，总是想要动手摸上一摸的。阿满下意识地上了手，触到那脸上时，一切场景开始扭曲，强光迫使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大喊可惜，原来主人的意识还不带摸得啊，早知道刚刚就不摸多看小时候的三郎两眼了。

        画面渐渐有了颜色，是高阳城的街道。此时，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涌动的头颅让阿满深以为前面有捡钱的美事儿。

        原来这是上巳节到了，人们在赶歌圩。

        怎么到了这个地方？阿满左顾右盼，愣是没有看到公子郎氏的身影。

        一群小屁孩从自己的腿边跑过，差点就撞上。那群小孩一边跑着，一边嘴里喊着街巷传颂的祈福歌谣：“三月三，生轩辕。郎国兴来燕国亡。上巳水，降福祉。五湖四海皆安康。”

        他笑眯眯看着那群小屁孩走远，嘴里囔囔：“小心别摔着了。”

        他无奈，自己跟着人潮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方圆十里内的歌圩点，那里被环环围绕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第一次见到这种节日，这种活动，新奇得很，他侧身挤了进去，伸头张望。

        原来是那些俊俏的男子在里面唱歌，相中他的女子就像古代招亲抛绣球那样将自己手中精心秀了许久的绣球害羞地塞给他，若是双方都有意，俊俏的男子也会勇敢地给她定情信物，这就算是成就一段佳缘了。

        阿满连连点头，这节日挺好，很适合找对象啊。突然，他发现，十步之外，隔着中间欢乐唱跳的男男女女，站在他对面的就是公子郎氏。

        他又与在皇帝面前的样子不相同了，面上笑容绽放如一朵夺目的富贵牡丹，眼角弯弯，极其肆意且有感染力，隔着这么多人都可以一眼注意到他，真是看着就会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情很好。

        他与身边的朋友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阿满急忙跟上。

        上巳节，皇族与大臣本就是要临水宴饮、祈求来年安康。正巧，也是公子郎氏的生日。

        惯会偷懒的皇帝将公子郎氏的生日宴、送别酒就和曲水流觞一起办了。

        公子郎氏来到皇帝举办典礼的地点，与他的朋友们欣然入座。

        那河面上飘着几块硕大的案板，黄花梨木，色泽温润，雕刻精细。上面摆着些酒水，香甜的善酿，浓烈的离魂，谁要是想喝,即拿即饮。

        那如猪一样的皇帝挤着自己的五下巴，冲公子郎氏点头，道：“儿啊，你来晚了啊。”

        这皇帝看着又吃胖了，果然当上皇帝油水足啊。就是这个画面，俊男和猪，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公子郎氏拿起一杯酒，朗声道：“儿自罚三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啊。明日你就要出发了，朕甚是舍不得你啊。”他的眯眯眼里面隐隐约约看出一丝泪花儿。

        “父皇放心，儿定凯旋，剿平燕匪，还大郎王朝一个安宁。”公子郎氏道，意气风发的样子引起了场上不少人的赞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坐在皇帝右下位的一个青年举杯，对公子郎氏道：“三弟最好还是保重好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让父皇徒增悲伤。”

        阿满在旁边听得不是那么个滋味了，虽然这青年语气温和，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思，但总感觉有股硝烟在他和三郎之间弥漫。哪里有人会咒自己的弟弟战场上有个闪失呢？

        “多谢二哥关心，三郎会保重自己的。”公子郎氏像是听不出刺儿，如往常一般笑着举杯与二皇子共饮了。

        看得阿满那叫一个担心，这傻孩子。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说你想要个什么礼物，朕一定允了你。”那皇帝道。

        “儿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希望父皇保重好身体，饮食清淡些，多散散步舒舒心。”公子郎氏一脸地认真，倒引得那胖皇帝愣了一下，连道好好好。

        傻孩子啊傻孩子，看不出你父皇不太高兴了吗？胖子最忌讳别人提到关于减肥这点了。生活不易，阿满轻声叹口气。

        白光渐起，这个回忆片段消失了，阿满闭上了眼睛。

        现在这些回忆都不痛苦啊，三郎到底在哪个记忆的角落里待着呢？

        下一个画面是漫天遍野的萤火虫，前面有两个人影在散步。

        阿满跟了上去，是一身戎装的公子郎氏和一个小兵，那小兵就是和他上巳节一起游玩的朋友，名唤秦齐。

        “三皇子，你想家吗？”小兵比公子郎氏矮上一个拳头，他仰起自己的头，望着天上挂着的圆月，自己的爹爹娘亲现在是不是也在家中思念自己呢。

        “想啊，也不知道父皇现在怎么样了。”他负手而立，一身将军铠甲套在身上，英气逼人。

        “最近高阳流传一首歌谣，你知道唱的是什么吗？三月三，生轩辕。郎国兴来燕国亡。上巳水，降福祉。五湖四海皆安康。三月三刚好是你的生辰，这歌谣明里暗里都是在说你要造反啊。”

        “清者自清，父皇不会在乎那些以讹传讹的事情的。”

        “三皇子，我说一句违背君臣道义的话，我觉得皇帝他并不喜欢你，你虽是皇子，但你只是他结义兄弟的孩子，是他的养子，他连名都不肯赐给你，只赐给你一个姓，你该好好想想。如果我们明日凯旋你重功，回去的话，皇帝可能会对你有动作。”

        公子郎氏顿了一下，眼神布满迷茫，而后淡笑道：“也许吧。”

        秦齐叹口气道：“希望我们都学会放过自己，肆意妄为地活在天地之间，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正是年少时，鲜衣怒马、战功显著，皇帝怎么会希望这样一个皇子手握重兵凯旋呢？阿满惆怅道，凡是多读一点史记就该明白的道理，这傻孩子还天天幻想和皇帝父慈子孝。

        耳边渐渐传来战马嘶吼的声音，画面由夜晚转到了白天。

        大郎和燕国余孽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那些燕国余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放手一搏的状态，越打越拼命。

        公子郎氏活用兵，将军队分成三队，三面夹击。

        他领着一小队人马突击进去，擒贼先擒王，想要快速地结束这场战争。

        马鸣，战鼓，番旗，厮杀，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了头的脖颈里冲出来，迷红了眼，染红了铠甲，点燃了燕国余孽的斗志。

        但是光有斗志是没有用的，遇上了公子郎氏，一切都灰飞烟灭。都说被封了异姓王的秦勇是郎国的开国战神，但是依着阿满看来，明明是三郎的实力胜上很多筹啊。可是郎国的历史上并没有写有三郎这个人，所有的战功都是秦勇的，真的是很奇怪。

        公子郎氏杀红了眼，一手七步断魂枪耍得炉火纯青，一挑一拨之间，就让敌人近不了身，一边快速移动着，直逼那燕国余孽的首领者。

        那首领的功夫也不弱，长刀劈下，公子郎氏从马上腾跃而下，生接下这一刀。

        刀光剑影之间，首领刀法的弱点就被他给摸索出来了，当那首领一刀斩下时，他一个下马，侧滑到首领的后方，□□猛地一掷，斜斜地插进了首领的胸腔。

        郎国的兵看到这个情景，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发出狂热的呼喊，声传千里，震动整个边疆。

        大局已定，剩下的燕国残兵没有首领的指挥如同一盘散沙，士气都没了，怎么还杀得了敌人呢。

        忽然，一只短箭冷飕飕地从郎国军队的方向射来，一个眨眼间就穿透了公子郎氏的铠甲。

        他一脸的茫然，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看到远处嘶鸣的战马上，秦勇手拿弓箭昂首端坐着。

        秦勇是最得父皇信赖的将军，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地笑容，原来父皇已经等不到我回去就起了杀心了。

        原来自己的一腔痴想，都是枉然。

        身后的燕国余孽见他中了一箭，众人齐上，乱刀乱剑，尽数砍在他的身上。

        铠甲被砍出一道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像水一样呼啦呼啦地喷涌出来，头盔被人家一枪挑掉，落在十丈开外。

        秦齐本来在旁边厮杀，见此情状，顾不了许多，纵身抱住公子郎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刀光剑影。

        公子郎氏迷茫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血迅速地蔓延到脚下的大地上，头上的缨子被人砍断，他还坚强地护着自己，不曾撒手。

        他口中涌血，身体早已被捅了千万个窟窿，眼皮没有力气，半睁着，手缓缓抬起，落在公子郎氏的头发上，嘴里断断续续喃喃道：“放、放过自己吧……”

        说完头往旁一偏，没了气息。

        公子郎氏也跟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大郎的军队一压而上，剿平了叛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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