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加冕仪式

三天后，当埃里国公主千鹤幽花的生日宴会在盛大的皇宫内举行时，身着一身埃里国皇室十字金线礼服的梅染砚，在叶卡琳的带领下，绕到了正殿后方一间僻静的院子前。

        “王太后常年清修，能不能见到她，只能看你自己了”

        “费心了。”

        温润致谢，待叶卡琳走远后，梅染砚却并没有着急向院内人通传。

        按照记忆半蹲在儿时时常戏耍的矮石上，回头看着身后与埃里国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绿瓦红墙，梅染砚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却也消弭不了在他眼眸中潮水般涌起的哀伤。

        似乎上一次踏入这个院子，也已经是二十年前了吧。

        也不知那个会乐呵呵喊自己小砚儿的阿婆，还能不能认出如今的自己。

        近乡情怯……几次想要敲门却最终放下了手的梅染砚心头不由浮现这个词。丧女之痛折磨了她二十年，现在自己贸然打扰，不知会不会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加速燃烧自己的蜡泪。

        “她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你母亲的人。”

        意料之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扭头看到眉眼弯弯的朱槿，梅染砚燥乱的心也像是找到了些许慰藉，稍稍安定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想着能不能看到梅少爷哭一场。”

        比起安慰，调侃似乎更能缓解此时的伤感。

        转过身来，顺着门墙根就坐在石板上，指着不远处两颗苍翠的古松，梅染砚的声音有几分飘忽：“记得那时候的夏天，我和阿婆就爱在树下纳凉。我给阿婆捶背摇扇，她就和我说各种各样的故事。”

        “怪不得梅少如此博闻强识，原来是有皇祖奶奶的这份功劳在。”

        “你少嘲讽我。”

        梅染砚天生一袭书卷气，凶人也是慢条斯理华：“当年你处处压我一头，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我多向你请教。我那时候不服气，没少在阿婆面前说你的坏话。”

        “我是说后来几年来拜年，皇祖奶奶的压岁红包轻了不少，感情是你在背地里给我使绊子呢。”

        相互对视后双双忍不住一笑。伸手扶起梅染砚，朱槿拍干净他后背上沾着的墙灰，“进去吧。皇祖奶奶看到你，她会开心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年没能好好痛哭一场。如今，更加不敢回忆亡人。

        垂眸看着脚底石板被檐下雨砸出的坑，这么多年了，没人再敢提到母亲——可对她的念想就好像是这水滴石穿，经年累计化为发酵在心底的伤，几不可查，却也不可治愈。

        突然一声轻笑。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抱住梅染砚，感受到他因愕然而有些僵住的身体，朱槿轻笑：“梅染砚，你不会因为这事，就在我面前认怂吧！”

        “怎么可能。”

        少年人争强好胜了二十年，不服输都成了本能。把人推开，梅染砚整好了衣服，同朱槿对视一眼后，身姿笔挺地跪在门口。

        “千鹤·昭雪之子梅染砚，前来拜见皇祖母。”

        静静听他报着那个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朱槿不经意间长舒了口气。

        ——那个心怀大义的女子，她的孩子，终究会如她期待的那样，周身磊落，不泥过往。

        没有打扰，朱槿重返歌舞喧哗的宴会。占愚和秦希正争论着哪家小姐最貌美，顾弦竹则一杯接一杯地品着酒。

        见到人回来，用目光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空座位坐下。突然耸了耸鼻子，顾弦竹变了语气。

        “干嘛去了？”

        “和梅少去说了两句话。”

        “哦。”

        晃了下手中的白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顾弦竹松手，看它倒在桌上来回滚动，脸色有些黑：“这儿毕竟是埃里皇城，你也注意点。”

        “啊？”

        情绪明显不对。朱槿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酒杯：“注意什么？”

        抬眼的眸光有些锋利，不过很快就别开了视线。顾弦竹低头，拿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压着自己的火。

        “注意说话方式，别随便沾上别人的气味。”

        朱槿在那一瞬间是真切的诧异到心虚，好在适时响起的礼炮拯救了他的尴尬。

        “公主入场！”

        一袭墨绿色的斜肩抹胸大摆裙，托在地上的裙尾绣满嫩叶新花，层层叠叠一直蔓延至瘦削的脊背。大露背让蝴蝶骨以最完美的姿态展现在众人眼前，腰间舒展的蝶翼随着摇曳的步伐振翅欲飞。

        “天，这也太美了。”

        步履优雅，举止高贵。女子坦然接受着一道道打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轻抬右手，微微示意。

        看得占愚一边吸溜口水，一边纳闷：“诶！我怎么看这公主还有些眼熟？”

        “这可不是公主。”

        曾义疏接话道：“这是为公主开路的贵女，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梅染砚的妹妹，梅万朵。”

        “什么？”

        秦希吓一大跳，占愚也反应过来：“‘耶和多智子，梅家出美人’！亏得我天天和砚哥哥混在一块，怎么把这句话给忘了。”

        “这两家听起来倒是挺般配。”

        秦希随口接了一句，结果刚倒完酒的顾弦竹差点没把瓶子给磕碎。好在盛大的音乐声响起，主人公千鹤幽花公主终于登场。

        金枝玉叶，千鹤幽花长得也称得上一句漂亮，奈何梅万朵的风头太盛，就连最喜欢漂亮姑娘的占愚都只是敷衍看了两眼，更不用说laf的其他几个，头都懒得抬。

        “吉时已到，加冕仪式正式开启！”

        一个全国上下皆信仰着神的民族。在公主的受封宴会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受到国王与大祭司的双重加冕。

        只有头顶王冠，手握神杖，才象征着她真正受到了天神与帝王的认可，有了无上的权利来掌管这个国家。

        千鹤·幽花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跪地俯身，庄重叩首，以无比神圣的态度叩拜在国王千鹤暝的身前，看他从自身头上缓缓摘下王冠。

        帝国之冠——用埃里开国国王的佩刀打造出的基地。12颗水滴形的钻石镶嵌在皇冠四周，象征着埃里国的12个地区。而基底上璀璨夺目的168颗各色小钻则代表着全国的城市。

        如果俯视，就能看到坠连冠尖的珍珠链悬空画出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这正是埃里国徽的样式。

        “这东西，能给人压出颈椎病吧？”

        敢嫌王冠重，占愚恐怕是第一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周围有埃里贵族侧目，怂得秦希赶紧拿了个苹果塞住占愚的嘴。

        “以我神之名，召圣使，请祭司。”

        随着一名小男孩声音清脆的通传，十一名白袍遮身的圣使一手托着刻有十字花纹的水晶杯，一手拿着新雪覆盖长出的第一支寒梅枝丫，依次行到千鹤·幽花身前。

        有条不紊用枝条沾了杯中水，洒到她的身上。直到她从眉心至脚尖都沾湿后，最后一名圣使突然高举起水晶杯，重重砸向地面，清脆的响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我去！这是要干啥？！造反吗？！”

        占愚倒是唯恐埃里不乱，曾义疏只能无奈解释。

        “这是一种祝福。传说中埃里信仰的神是被他的第十二个弟子害死，因此最后一位圣使杯中水象征的不是善心，而是恶意。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祈祷公主日后能逢凶化吉。”

        紧接着，一个精神矍铄，发须斑白的老人踏进内殿。在他身后，两只麋鹿拉着一辆水晶车缓缓而至。

        周遭一片静默，所有人都虔诚地低头，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眉间，希望大祭司能向上天传达自己的心愿。

        “这大祭司是希律的爹？感情他爹是老来得子啊！”

        完美地吐出一个苹果核，占愚停不下来地叭叭：“希希！你觉不觉得他们这阵仗像是圣诞老人挂了！”

        “嗯……”

        稍一迟疑，秦希忍不住附和：“我倒觉得里面像是躺了个白雪公主。”

        “我可求你们两都小点声吧！”曾义疏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

        “吟圣歌，请神杖！”

        祭司老爷子一声令下，百余名紧随而至的小朋友开始用稚嫩的嗓音唱着埃里国口口相传的无字歌。

        十二名圣使抬起了水晶盖，大祭司俯身，双手从中捧出了象征着神权的六芒星杖。

        加冕仪式的最后一项——头戴王冠的公主接过神杖，接受十二圣使的跪拜。

        当正午钟声敲响之时，垂眸祷告的大祭司念完了最后一句祝祷词。

        踩在比公主高一级的封礼阶，他带着最神圣的使命，将上天的旨意连同六芒星杖一同交付到千鹤·幽花之手。

        “千鹤·幽花公主自此刻起，正式受封为王女。众圣使见王女，如见国王亲临！”

        大祭司一抬手，神职中地位最高的十二圣使齐齐朝千鹤·幽花俯身。自此，埃里国所有信奉着神明的人，未来都将听命于这位加冕成王的公主。

        一步步走上主礼台，千鹤·幽花转身，面向所有向她跪拜行礼的人，高傲地举起了六芒星杖。

        但想象中万众欢呼的景象还未来得及发生，只觉头顶压着的千钧之力突然消失。

        那顶被占愚吐槽能砸死人的皇冠从她头顶脱落，其中一个尖锐的冠顶竟然正好砸在了水晶神杖上。

        “玎玲”一声，自埃里国成立来传承了百年的六芒星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磕成两段，细碎的水晶碎片飞溅开来，甚至当场割破了一位圣使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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