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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旁边的食客又仗义执言了:“王老板不但会打枪,还会打梅花桩。”

        马弃少见多怪地问:啥叫梅花桩?这下轮到王超奎瞧不起他了,原来是个梅花桩也不懂的家伙。旁人解释道:就是五枪在靶子上打出一朵梅花造型。

        那个马弃不相信,拿眼向长官求教,说:“夏团长,他们吹牛吧,您认为可能吗?”

        夏团长说:“昭坚,没有可能,也没有不可能,眼见为实嘛。把枪给他。”

        于是叫昭坚的马弃把盒子炮解下来递给王超奎。王超奎不接,说我不会打。昭坚把枪插回枪套,不屑地撇撇嘴,骂道不会打还吹牛!老子最讨厌吹牛的人!

        王超奎的脸渐渐胀红了,脖子都露出了青筋。他回敬道:“哪个在吹牛了?我们打猎没有用过短枪,使的是长枪。”

        夏团长说:“这不奇怪。”用眼示意另一个随从把肩上的步枪给王超奎。

        这下要比武,有好戏看了,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了若干的看客,其中还有人认出了这是负责来武隆县招兵的夏炯夏团长。那个说话的马弃,就是他的警卫员徐昭坚,另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是文书杨曦臣。

        王超奎接过步枪,也不客气,去取下一个灯笼,让看客挂到江边的一棵槐树枝上。红红的灯笼迎风招展,煞是耀眼。他退至百米开外,略作瞄准,就击发了第一枪。退膛、装弹,随后快速地打完了剩下的四枪。

        徐昭坚最是性急,跑去树上取回了灯笼。回来的时候,他满脸通红,冲夏团长吐了吐舌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家围上去,看到灯笼上有了五个窟窿,恰似梅花的形状,不由得纷纷叫好!

        夏团长只看了看灯笼,就认真地端详起王超奎来。看他倒是天庭饱满,眉目端正,且个子高大壮实,栓着个围腰站在这江边棚子里卖豆花,实在屈才啦。于是他拿定主意,要招超奎入伍,问他愿意吗?王超奎觉得事发突然,完全出不了声。素花这时急了,说我们下有娃儿,生意还靠他打理,上有老人,而且他王超奎是独子,哪里能走得开?

        夏团长快人快语:“像他这样的人才,是我们D/国需要培养的。他这样卖豆花,太浪费了。跟我去吃军粮吧!先给我当警卫员好了。保证他有前途。”

        徐昭坚一听就着了急,问团长那我咋整呢?夏团长说这个好办,你的枪法没有人家好,只好提拔你下去当个排长。

        素花眼泪汪汪地看着王超奎,作为女人,她当然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边。再说,家里的顶梁柱走了,确实会造成好大的压力。

        夏团长看出了素花的犹豫,当场决定把王超奎作为特招兵,补助家属五十大洋。这下素花总算没有多大意见了,因为经济问题能解决,就没有多少后顾之忧了。这个决定也让围观的人兴奋不已,毕竟当时警察的月工资才两块大洋嘛。消息像风一样传了开去,传来传去变成了500大洋。

        王超奎就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和误传的的高额奖金光环里去参军吃粮啦。

        时间可过的真快啊。

        良久,王营长问警卫员:“小何,你知道这个庙是纪念谁的吗?”小何摇头,说:“不晓得是哪个神仙老爷。”王营长说:“他不是神仙,也不是老爷,他是一个人,他叫屈原。屈原你知道吧?”

        小何还是摇头。对于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子弟,问屈原,似乎深奥了一些。

        王营长也不满意地摇头:“端午节你知道不?”

        小何响快地回答:“晓得!端午节我们顺庆人都是吃包子!”

        “嘿嘿,对了。吃包子,那是你们南充人的风俗,外面的人一般是吃粽子。都是一样,就是为了纪念伟大的屈原。”

        这时通信员小朱说:“屈原我知道啊,他是个爱国诗人。他的《离骚》、《天问》和《国殇》,我还背得几句。”

        王超奎认真地看了看小朱,问他是哪里人?读过几年书?

        小朱说:“读过初中,我一般不敢说自己是哪里人。你们晓得朱D是哪里人就晓得我是哪里人。”

        嘿,这小子还装的挺有城府嘛。

        “不要怕,朱D是仪龙的吧?他现在是国民GM军第八路军总司令,跟我们一样,大家都是抗日打鬼子。我们都是华夏人,打鬼子的都是好人嘛!”

        小朱咧着嘴腼腆地笑了。华夏合作,精诚抗日,这个形势他也是知道的。由于他是新来的,于是壮着胆问小何王营长是哪里人。小何说:“我们都晓得王营长是武隆县人。”王超奎说:“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是武隆庙垭乡白云村人。怎么啦,想查我的户口哇?”

        小朱连说不敢不敢,还望着小何做了个鬼脸。

        在决定下来把营指挥所从山脚下的平坝迁到这座旧庙以便于观察和指挥之后,他们三人一起往山下走。

        放眼望去,从杨林街过来的岳(阳)长(沙)公路从相公岭脚下蜿蜒而过。除了不远处粤汉铁路通道外,唯一的通路就只有脚下这条公路。这条路,眼下已被破坏得坑坑洼洼,大的坑可以装下去一条牛,不象一条路了。但此去长沙只有150公里,虽然水网纵横,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海拔不足300米的相公岭、马形山,其地理位置注定了它们不是平凡的山!

        王营长记起小朱说过他背得了屈原的诗,就让小朱背几句。小朱很努力地背道:“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王超奎深有感叹地说:“夫子写的多好啊!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人谁不想生?可是,人要敢于为义而死!你们,敢不敢舍生取义?”

        两个小伙子闻言站住,看见王营长眼里有一种很坚毅的目光,都坚决地说:“营长放心!我们就是要精忠报国,哪怕肝脑涂地也不怕!”

        王营长很满意两个小鬼的态度,说:“我们四川兵,在全国到处杀敌,你们晓得不?每战死五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川军。我们四川人都是好样的。你们不要怕,就是战死了,我们的后代也应该记得住我们。我们和屈原、岳飞一样,都是民族英雄。想当英雄吗?”

        闻听此言,两个小伙子没有言语。他们隐隐有一种预感,但是又说不出预感到了什么?而且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你说想,那就意味着去死;说不想,却说明贪生怕死。

        王营长笑了笑,好像看穿了他们的心事,说道:“早些年夏师长还是团长的时候,就问过我这个问题!”

        两个小伙子好奇心一下子就来了,小何跟营长熟,胆子也大些,就刻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营长,你是怎么回答的呀,好让我们这些小的也长长见识。王营长却依旧笑着,故意秘而不宣,让他们在心里几遍十遍地设想各自的答案。

        好在设在洞溪仓库的营指挥所很快就到了,营部的人马立即开始搬迁指挥所。全营除杨曦臣副营长带二连去发动和组织青壮年群众搞破坏、埋地雷外,也随之热火朝天地投入到补充和完善新的战壕、工事和火力点的工作。

        就在小何和小朱扛着电话线要往山上爬的时候,王营长忽然地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句:“我当时回答夏师长的话是:我想立功!”

        我想立功?当首长问你想不想当英雄的时候,回答“我想立功”?有点答非所问啊。但仔细回味,才发现此话奥妙无穷。立功了,自然是英雄,但绕开了生与死的两难问题,让人抓不到把柄。妙!

        小朱回头对小何说:“营长实在了不起。我要是早点来给他当通信员,肯定学到了好多东西。”这家伙,嘴巴就是甜,这话,明明是说给后面的营长听的嘛,拍马屁还不露痕迹。

        小何有点倚老卖老地说:“年轻人,你现在来的也不迟嘛。跟营长学的机会多得很啊。”

        小朱又回头,狠狠剜了小何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切!”不服气之情溢于言表。

        王营长见两个小鬼说话像演戏一样,不由得在心里笑了。年轻就是资本啊,走到哪里都有活力,连干活也是一样!

        洞庭湖畔,鱼米之乡,自古就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这是完全有道理的。潘家两兄弟世代祖居于此,勤劳克俭,在马形山下建起一片小院落,中有天井,如果不是闹日本荒,他们原本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

        十五岁的潘振华这些天已经和驻扎在家里的二营机枪连的那些四川兵混的很熟悉了。他的最大乐趣,就是给重机枪手当下手。看他们不厌其烦地把机枪部件拆开,擦呀,擦呀,擦的油光锃亮还是要擦,随时都有人吆喝:“小鬼,再找块布来!”“小鬼,递个弹匣给我!”被使唤来使唤去,他倒觉得满好玩的。他很快就学会了给轻机枪压子弹匣,也学会了帮助整理重机枪的子弹带。

        最好玩、最神奇的是看重机枪副射手换枪管的动作,那真叫一个快,似乎眼睛一眨,原来的枪管已经用钢钳卸了下来,而还没有看清楚,一条新的枪管已经装了上去!

        为什么要翻来覆去地练这个动作?为什么?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问急了,有人反问他,你为啥要吃饭?他眨巴着眼睛,不知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啥要吃饭呢?我不吃饭肚子会饿的。”他自言自语道。

        嘿嘿,大家故意进一步逗他:“机枪也要吃饭的,不吃饭也会饿的。”

        这让潘振华听的云里雾里,似懂非懂。越是不懂,越是想闹明白,这小子有一股倔劲。

        当然他不知道,就是这股倔劲,甚至影响了他后来一生的命运。因为全村人都在撤退那天,他自个拉了下来,在机枪连里磨磨蹭蹭,央求别人让自己也来试试拆卸机枪。

        大战之前,机枪连享受的是特殊待遇,不参加任何外勤活动,全力检修武器装备。见这个愣头青提出这个要求,机枪手们面面相觑,拿不准要不要把武器给房东这个小儿子“试试”。他不是军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军人怎么能有资格玩现役军人的武器呢?而这个时候,偏偏看不到邓麻子连长,无法请示。

        这时候,二班长侯子斌开口了:“你们就把家伙给他耍一下嘛,他还是个小娃儿嘛。”

        侯班长,谁都看出潘家那个18岁的女儿玉华似乎对他特别有好感,不仅单独给他洗过两回衣服,有一次似乎还悄悄给他塞过两个毛鸡蛋。还有一次,据说有人看见他和玉华站在房前水沟那边,听见他在吹嘘重庆21厂产的马克沁重机枪,说是杀起日本鬼来就象镰刀割稻子一样,一挥一大片!搞的玉华姑娘连连夸张地惊叹,从此看侯班长就象看英雄似的,那个眼神怎么看都似有别样风情。大家一直想拿这事来洗涮他,但他就是一口咬定没有任何事发生,不是别人看走了眼,就是纯属谣传。

        这下好了,大家立即找到了突破口,七言八语地对准他开火:

        “侯班长,硬是内举不避亲哇?”

        “猴哥,人对头了飞机都要刹一脚哟!”

        “侯总,小舅子那是应该照顾的------”

        “侯将军,索性把小舅子也安排到我们机枪连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潘振华虽然才十五岁,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已经听得懂一些话了,看见侯班长的脸渐渐憋的通红,自己的脸也就红了起来。其实姐姐的那点心事自己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点,这也是他为什么整天愿意跟其他兵混在一起,却并不跟侯班长接近的原因。从内心来说,自己也喜欢侯班长,但是喜欢侯班长和喜欢其他国.军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自己可不愿意姐姐被其他男人从身边“抢”走。

        正在这个尴尬时分,邓麻子连长回来了,现场立即沉静下来。

        邓麻子说:“工事已经全部挖好啦!老百姓也全部转移了。大家知道,这次我们二营本来是预备队,夏师长听了王营长的讲话,很赏识,特地和徐团长商量,才决定把我们二营放到一线的。这是我们二营的光荣!好钢用到刀刃上嘛!当然,仗打的好不好,主要还是要看我们机枪连!我们的机枪啥时都是最有发言权!下面我来安排一下具体的分工。”

        就在这个时候,潘玉华隔着窗户用手指在敲,并压着嗓子叫“华伢子”,示意潘振华出去。邓麻子一看有点不高兴,大声问道:“叫你们转移,为什么还不走?等日本鬼来收拾你吗?”

        窗外传来潘玉华怯怯的声音:“我们已经走了啊,我是回来找那小祖宗------”

        邓麻子爽快地说:“你们立即走!不要等了,这个小伙子不错嘛,我要啦,火线参军,给我们送弹药。”

        潘振华听了,心里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天天看着这些马克沁机枪、捷克轻机枪,听说它们杀起鬼子来象收谷子一样,但是就是没有亲眼见过啊!说实话,手痒!但是,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万一------?自己如果死了,家里人该多难过啊!而且就再也见不着姐姐啦------。

        这样犹豫着,小伙子甚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站起来。

        其实邓连长只是随口说说,小伙子这时如果站起来,不要说跑,就是走,也没有人去拦他的。毕竟他还是未成年人嘛。

        可他却只是蹲着,一只手摸着机枪,一动也不动。

        侯班长见窗外半天不开腔,就说了一句:“放心走吧!叫振华在我们班,打完胜仗再还给你!”

        窗外这才脆脆地传来一声“哎!”和转身跑远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又停住了,传过来一句话:“你们一定要打赢哟!”

        少女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和甘甜。大伙儿从来还没有听见她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呢,印象中这个姑娘好象总是羞答答的。

        二班长侯子斌,四川南部县人,同王营长警卫员小何是老乡,都是双佛乡人,还是同一天参军吃粮的。他们一个在赵家嘴,一个在老君垭,相距不过二里地,喊话都听得见。而这里属于西(充)、南(部)、盐(亭)三县交汇之地,乡亲们平时都是赶“转转场”,民间贸易和通婚非常频繁。

        他换防来到潘家的时候,确实跟寻常没有两样,驻扎在老百姓家里而已嘛。潘家的大女儿玉华18岁了,属于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也并没有多想。但男女之间有一种东西叫做缘分,就像一种密码,在茫茫人海中,蓦然回首发现了那一个,只有那一个和自己对得上眼,心里想什么对方一目了然。没过多久,侯子斌就发现潘玉华特别喜欢往自己身边粘糊,而自己梦中渐渐明确有了玉华的影子,心里时时牵挂着她。

        侯子斌21岁,要是不参军在家乡也该结婚啦,实际上家里也给他张罗了一个对象,这事在家书上已经说过了,女方是附近西充县槐树镇的,他还没有机会见过面。私下里他也无数次地设想过那个女子的容貌(当地人将未婚姑娘称“女子”,而已婚妇女则叫“女人”),可是总是那么模糊,每次还没有想清楚就犯困睡着了。自从和潘玉华见了面,他才发现生活一下子似乎充满了阳光,这个姑娘是那么的真实,回味起来,好像她的一言一行都似乎对自己含情脉脉。

        由于战友的揶揄,侯子斌逐渐对事态隐隐不安起来,一段时间表现得时而亢奋,时而沉默寡言,明显的情绪不稳,连营长的警卫员何长宽也察觉了。小何有一次拦住了他,问道:“你个娃子究竟啷个回事哦?天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出了啥拐(差错)?”

        侯子斌内心确实郁闷,再加上小何是自己同乡,沉默了一会,还是打开窗子说了亮话:“哥子,也没得啥,就是心里有点想一个人------但又拿不准该不该想她。”

        何长宽听罢,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常得很嘛。想是可以想的哈。”

        侯子斌听了,脸色立即阴转晴了,仿佛得到了圣旨,咧嘴一笑。不料小何突然又严肃起来:“战争期间,我们又是驻扎在百姓家里,你可要注意影响,别搞出事来。要是人家告你个强/奸,那可是违反军法要丢脑壳的喔!”

        侯子斌闻言反而笑了:“哥子放心吧,南瓜还没有起蒂蒂呢?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小何给他打气说:“喜欢没得问题!你硬是打算接(娶)个湖南堂客回去嗦?在四川讨老婆不好吗?”

        侯班长说:“哪里的都好,关键是要自己觉得好才好。”

        何长宽连声道:“好,好!先谈着,战争总会结束的嘛。”侯子斌连连点头,心也定下来了。

        一对青年男女就这样心照不宣了一段时间。一天中午,玉华小声地对弟弟说,你去马形山看看牛吧?潘振华正认真观摩着机枪呢,就耍赖说你自己不知道去看呀?玉华于是转头就走,临走时撩了侯班长一眼。侯子斌受了暗示,不久就借故上茅厕溜了出来。

        在马形山上,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潘玉华。两人相见,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侯子斌发现玉华今天洗了头,换上了一件水红的罩衣,脸儿红扑扑的,眼儿水汪汪的,胸部鼓鼓的,格外明媚动人。牛儿在旁边悠闲地嚼着枯草,鸟儿在枝头自由地上下翻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甘甜的气息。他耸了耸鼻子,忍不住就说了一句:“玉华,你今天好乖哦!”

        哪知玉华一听这话,脸色立即阴了下来,嘟哝了一句:“你又不是老人,我又不是小孩,说什么乖不乖。”

        侯子斌知道这是语言障碍,她误会意思了,连忙解释:“哎呀,我们四川话说女孩子乖,就是说你好漂亮、很可爱的意思。”

        “真的吗?莫不是哄我哟。”

        “是真的,哪个敢哄你嘛。”

        “你就会哄,我一看你就不是好人。”

        “这么厉害啊,我是不是好人,你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以调侃的方式开始走近了。玉华最关心的是四川到底有多远?那里的气候和物产好不好?侯子斌当然把天府之国那一套宣传一大通,末了就以最现实的问题来启发她:四川自古繁华,现在是全国的大后方,至少没有战祸。假如哪天战争打到了四川,而且四川都被占领了,那华夏恐怕就真要亡国啦。

        潘玉华听到这里,觉得那个遥远的四川也许真的很好,至少十分安全,终于开心地笑了。忽而又低下眉头想起了心事。

        也许她在设想远嫁四川的种种场面呢,女人没有不喜欢做白日梦的,侯子斌甜蜜地想到。殊不知,他这种现象本身也是在做白日梦。

        自此后,他们似乎心有灵犀,有机会总要背着人说说悄悄话,玉华也开始帮二班长多做一些内务了。眼尖的战友早就侦察到了这个动态,连二班长昨天晚上想搂一搂玉华的肩膀、被玉华挣开了的镜头,大家都传的绘声绘色,供机枪连娱乐着呢。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玉华昨晚还悄悄给侯班长塞了一双自己亲手做的“并蒂莲”图案的鞋垫,侯班长根本舍不得垫在鞋里,而是作为“温暖牌”珍藏起来啦。

        邓连长随口要潘振华火线参军,玉华刚才和二班长的隔窗对话,似乎意味深长。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回过神来,屋子里一阵哄笑。

        邓麻子砸吧了两下嘴唇,搞不懂大家在笑什么,就说:“全连以排为单位,分散安插到三个连!再以班为单位,分散插到三个排!这回的阵地,全部是排为单位。兄弟们好好干,都要争取立功受奖!哪个拉稀摆带,莫怪老子不客气哈!谨防老子给你个点射!你们懂得起老子的枪法噻?”

        这回轮到大家再次面面相觑了。

        “邓麻子打点射——麻利点”,这是机枪连士兵私下里流传的歇后语,意思主要是说他点射打的又快又准,当然,也捎带提示了他“麻”的生理特征。这句话的常规用法是:“快点噻!格老子邓麻子打点射——麻利点!”就是催人动作快点的意思。后来这话传遍了整个二营,甚至整个398团都流传开了,只有邓连长自己不觉得。就像有人被戴了绿帽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临死时那个倒霉蛋还不一定知道真相一样。

        自然,这个歇后语大家在公开场合是不方便说的,尤其是邓麻子在场的时候。现在邓麻子自己又把这句口头禅拿出来宣讲,大家迅速互相看了一眼,立即都会意地抢着回答:

        “懂得起!懂得起!完全懂得起哟!”尽管在前面的人强忍住笑,只是不停地抽蓄肩膀,在角落的士兵却早已笑的弯下了腰,有的笑得流着泪水在那里直揉肚子。

        邓连长实在搞不懂大家今天啥事这么好笑?就虎着脸说:“笑吧!哪个龟儿笑的最凶,到时谨防老子点死他!”。

        本来这几天阴霾就很重,加之冬天的天气黑的早,吃过晚饭,天色就迅速暗了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竟然下起了小雨。差不多同时,侦察员报告发现了情况,从岳阳方向,卷起了阵阵浓烟,鬼子已经出发,直扑新墙河防线而来。闻讯后,一声令下,所有人员立即就手忙脚乱全部进入了阵地。村子刹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王超奎站在相公岭上的工事里,看着副营长杨曦臣一个劲地拿着望远镜观察新墙河岸渡口的情况,就说:“曦臣,别望啦。什么也看不见。狗日的一定是从那里攻过来。”顿了顿,问干粮准备的怎么样?水够不够?杨副说,馒头和锅盔足够吃三天啦,水源现在还没有破坏,水壶的水喝完,炊事班还可以再补充。地雷呢?杨副说,你别*心这个,大路小路,田间地头,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鬼子的坟墓。

        两人无话。

        杨副营长知道超奎营长还是在担心防线的问题,就说:“我觉得问题不大。关键看前面河南岸的400团第一道防线,看他们能挺得住多久?我们团防守的铜鼓山、马形山、相公岭、木鱼山、傅家桥,有险可守,而且工事坚固,我看周旋两三天没有大问题。”

        王超奎点了点头。作为主心骨,他也需要副手传递信心给自己。

        夜色四合,从高处看下去,你甚至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被大地的泥土所吸收,变的没有任何声息。而那满天的阴霾,却似乎预示着一场罕见的恶战就要发生。

        黑暗中,两个生死与共的战友,互相听得见对方的呼吸。他们的呼吸,基本还是比较平稳的,因为他们知道,相公岭、马形山,二营驻守的两大阵地,在黑夜中闪烁着500双警惕的眼睛。

        这时,通讯员小朱喊:师长打电话来了。王超奎跟杨副握了一下手,示意他去二连阵地,就顺着战壕跑进相公庙。

        电话接通,夏师长先问了一下前线概况,然后判断敌人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会进攻。他说,师直属炮团早已做好准备,但是我们不会先开炮,因为这样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招来毁灭性打击。我们会选择时机,最大限度地杀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说着说着,夏师长话锋一转,突然问到:“超奎,我亲自点你的将,你做何感想?”

        王营长一个立正,朗声说:“谢谢师座信任和栽培!”

        “你明白就好。”夏师长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地问:“究竟有把握能守多久?”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敢保证,人在阵地在!二营不会有一个人当怕死鬼、当逃兵!否则,我提头来见!”

        夏师长阻止他说:“超奎啊,我要的是你活着来见我!实在不行了,你一定要相机突围!”

        “是!可是我接到团里的命令是死守三天,否则提着脑袋------”

        “徐团长的命令是对的!因为我也是命令他死守三天,否则提头来见!但是在守到差不多的时候,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允许你们突围的!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我们要保存相当的实力,不然怎么打反击?怎么烤红苕?”

        “明白了!谢谢师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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