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奏疏死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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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阳光灿烂，今天是皇帝下令廷杖的日子，午门挤得满满当当，凡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皆需到场观刑，否则以违旨抗命定罪。

        烈日当空，杨继盛跪在刑场之上，廷杖手已经准备停当，手上握着的是碗粗的棍子，彪形大汉站在杨继盛背后衬的杨大人更为瘦弱不堪，这个一生连血都从未见过的文人，今日却是尤其的从容淡定，他求仁得仁，今天是他一生中最为光荣的一天。

        循例，今日由都指挥使离歌笑亲自掌刑，杨继盛没有钱去打点任何廷杖手，当然即使有钱他也不会拿去打点，所以不出意外他一定会被打死，所幸，所幸他遇到了离歌笑，离歌笑吩咐了负责廷杖的校尉，只准伤及皮肉，不许伤及筋骨。

        但是，棍棒无情，结果究竟如何无人可知。

        看着满堂来观刑的文武大臣，他们脸上没有哀伤，更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恐惧，恐惧和杨继盛扯上任何一点关系。离歌笑坐在刑场边上的亭子里，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去从酒囊，放在唇边。

        离歌笑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但是酒对他来说就像空气一样，他早已经失去了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权利。

        “离大人，时辰到了。”

        参与观刑的严嵩坐在离歌笑的对面，冷冷的加了句，“离大人，用刑吧。”

        严嵩今年七十七岁，满头银发，表面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花甲老人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他得宠于当今皇上二十余年，为人手段毒辣，就在前几个月他才刚刚因为朝堂上的一言不合将那人全家一百一十三口中所有男丁发配云南充军，女子送入军营为奴为妓。

        离歌笑抬头看看了天空的太阳，午时开始行刑，现在还差一刻，他的身后站着他的三个指挥使千户，粗犷豪迈以硬拳见长的柴胡，文秀俊美善于易容心思细密的贺小梅，机智冷静攻于心计的应无求。

        “严大人，还差一刻钟，请安坐片刻。”

        今日是八月初八，日头高照，满场等着的大臣开始满头大汗，但没有人敢出言抱怨，只是静静的看着即将受刑的杨大人，肃穆的气氛包围着全场，大家都在为这位敢于仗义执言的大臣送行。

        突然，一尾长箭飞入场内，满场哗然，接着是一没接着一枚的铁黑暗器从远处飞入，一声接着一声，钉在看守杨继盛的校尉胸前，连续几声惨叫之后，场内的大臣开始沸腾。

        “保护严大人，有人劫法场。”

        贺小梅有些紧张的手握长剑，站在离歌笑身侧，喝道，“保护大人。”

        严嵩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淡然说道：“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法场，看来是不想活了。”

        离歌笑皱了皱眉，本来已经很复杂的形势即将变得更加复杂。

        但容不得他多想，一个纤细的黑影已经飞入法场，如一尾青燕，灵动敏捷。

        转眼黑衣人已然跃到了杨继盛的身边，刚想扶起杨大人，猛的转过身，她吃惊的看到一个面目俊秀清雅的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冷清，定定的看着她。

        “姑娘，冒犯了。”

        离歌笑轻轻说了一句，空手化掌向黑衣姑娘的胸前拍去，黑衣姑娘脚尖踩地，凌空跃起，翻身朝离歌笑的面门踢去，离歌笑手掌握拳，长拳而出，硬生生的打在黑衣姑娘的脚掌心上。

        一声微响，黑衣姑娘只觉得一股源源不断的内力从离歌笑的拳头中传出，瞬间化成推力，朝着自己五脏六腑涌来。内力不及离歌笑，黑衣姑娘赶紧旋转升空，避开离歌笑的内力。

        “姑娘，轻功不错，莫非是杨燕，燕三娘。”

        离歌笑看着杨燕，过了一会一字一句说道：“杨燕，出生不详，杨继盛弟弟的女儿，也就是杨继盛的侄女，自小在峨眉学艺，擅长轻功。我有没有记错。”

        杨燕冷冷笑了一声，“狗官，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今天我就是来救我大伯的，挡我者死。”

        听了这句话，离歌笑看着杨燕，微微皱了皱眉，他平日里表情极少，就像一个画上的清秀男子，但当他一旦有了表情，立刻就生动了起来，仿佛一尊美玉有了生命力。

        杨继盛看了眼杨燕，朗朗说道，“离大人，侄女年少无知，万望海涵，今日还请放过侄女，日已到正午，敬请用刑。”

        杨燕急急说道：“大伯，你是无辜的，你是被奸人所害。”

        杨继盛突然站起身，手上虽带着镣铐，仍是用尽全力对着杨燕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

        那一刻离歌笑，杨燕都惊住了，痴痴的看着杨继盛。

        杨继盛大声说道：“我杨某自认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害怕用刑，你这孩子，不是在救我，而是在误我，若是跟你走了，那我杨继盛就背上叛逃的罪名，那我所上的奏本就成了东流水，白白牺牲掉了，别人还以为我杨继盛没胆怕死，你这傻孩子。”

        离歌笑目光凛冽的看着杨继盛，过了一会，突然出手去拽杨燕的手臂，杨燕猛的回过神，袖口露出袖箭朝着离歌笑出手的肩头射出短箭。

        让她吃惊的是，短箭竟然刺入离歌笑的肩头，但他仿佛不知道疼一样，没有任何躲避，而是用最简单的方法一把扣住了杨燕的手腕，反手将她扣在胸前。

        柴胡几人站在刑场下，看着场上的一幕，柴胡本来想冲上去帮离歌笑，却被应无求拦住了，他只说了一句，“左右不过是个姑娘，哥哥自会应付。”

        贺小梅从离歌笑手里接过杨燕，将她反手绑住，押进刑场边的亭子内，等待着用刑的结束。

        离歌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日头高照，正是午时，他对着另外几个校尉挥挥手，他们就上去接替手上的廷杖手，抡起长棍。

        离歌笑轻轻吐出一个字：“打----”

        长棍飞速落下，敲打着杨继盛脆弱的身躯，离歌笑轻轻的默数着，“一，二，三。。。”

        直到杨继盛的身下一片血红，严嵩喝着茶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眼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胜利的笑容，而场下观刑的文武百官甚至不敢哭泣，只能默然的看着自己的同僚在场上被打的血肉模糊。他用最正直的方法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为官一生，为民请命。

        离歌笑转过头看了眼被绑在亭子里的杨燕，她虽然黑布蒙着脸，但他还是能看得清，她的泪水一滴一滴湿透了黑布。他举起酒囊，慢慢的喝了一口，烈酒灼痛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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