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漫长夜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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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一行人离开红楼时，离歌笑远远听见秋娘婉转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歌声若即若离飘在风里-------西出阳关无故人，恐怕早就没有了故人------

        夜渐深，雾渐浓，笼罩着诏狱外的漆黑树林，这里是进出诏狱的必经之路，月色朦胧下，秋风吹过，树枝轻轻舞动。

        离歌笑和应无求伏在树上，耐心的等待着今夜杀戮的到来------

        “来了，”终于，应无求轻声说道、

        黑夜中，一行快马顺着树林小道远远跑来，火把挥舞，铁蹄过处，惊起的黑鸦四处逃散，叫声在深夜听起来更加惊恐凄厉。

        应无求的拔出宽刀，说道：“大哥，一共五十匹马，二十四匹是空马。”

        “没错，刑部今日一早送来了二十四个犯人，应该是内应。”

        应无求皱眉问道：“全杀还是留活口？”

        离歌笑嘴角一弯，轻声答道：“只需要留一个活口，其余全杀。”

        话音一落，应无求刚想起身，却被离歌笑拦住了，轻声说道：“别动，等他们劫完诏狱，出来的时候再伏击。”

        “可是------”应无求想问的是，那杨继盛岂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活路了，连带诏狱留守的兄弟，全部要被送进阎王殿，可是看着离歌笑冰冷的侧脸，应无求生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看着前方。

        转眼五十匹快马飞快的消失在了树林小道的尽头，离歌笑看着他们的背影，眉眼冷峻。很快小树林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时间缓若心跳，一下一下，打在应无求的心上，他转头看着离歌笑的侧脸，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离歌笑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宽边柳叶刀，刀锋薄如蝉翼，月光下银光闪耀，轻轻一震发出铃铛般的响声。

        敌人尚未回来，应无求微微有些不解的看着离歌笑，还没来得及开口，离歌笑已经飞身滑下树去，稳稳停在树林小道上，月光下，应无求只觉得今夜离歌笑每个动作都仿佛特别畅快，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凌厉。

        半晌，马蹄声再次响起，黑衣人显然完成了任务骑马冲出诏狱，手上挥舞着火把，忽然看着离歌笑单人站在小路正中，手上刀光闪动，领头人只觉得这小子脑子出了毛病，以一敌十也就算了，还不骑马，不是找死是什么。领头人已然要笑出声的样子。

        停下马，他大声说道：“小子，快快让开，你不要命了？”马队中不少人跟着领队笑了起来，不久笑声就在宽阔的树林中回响起来。

        离歌笑也不打断，等他们笑完之后，才说道：“恐怕今日大人们有命来没命回去了。”

        黑衣人皱眉一楞，离歌笑左手从腰背取出一个黑色小筒，约莫拇指壳大小，就在黑衣人脸色有些发僵的时候，离歌笑将黑色小筒往天上一扔。

        霎时，五彩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开去，如波澜壮阔的云彩般照亮的整个夜空。

        几十个黑衣人抬头望着天，就在迷惑之际，突然之间，树林被火把点的通天亮，数十名缇骑竟齐齐站在小道两侧，手上举着名震天下的火铳枪。

        黑衣人顿时慌了神，大声问道，“你，你是谁？”

        离歌笑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答道：“大明锦衣卫指挥使，离歌笑。”

        话音刚落，离歌笑足尖点地，往后飞身再次上树，就在他刚离地的瞬间，林中口哨声响起，瞬间火药声不断，打的马蹄声响，鬼哭狼嚎，血光四射，根本无处躲藏。

        一轮火枪结束之后，四五十个黑衣人滚倒在地上低声呻吟求饶，可惜离歌笑并没有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柳叶宽刀，离歌笑在每个人的后颈轻轻划上一寸长，立时毙命，树林里，月色下，几十口性命短短几分钟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离歌笑能清楚的听见柳叶刀发出的轻微响动，伴随着血光，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看着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倒下，耳边响起的悦耳的铃声，如歌声一样缠绕在他的心上--------

        “歌笑------”

        他整整担心了一晚上，才听见楼下传来孩子轻微的哭声，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楼上奔进产房，从产婆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小，那么柔软，让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抬头看着自己美丽的妻子，即使是刚刚生完孩子，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她的眼睛里闪动着骄傲的光芒。

        “歌笑，这是我们的儿子，你看他多可爱。”

        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那一刻，他多么想割开自己的胸膛，将孩子藏进自己的体内，好让他永远不会被伤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深那么深的去爱另外一个人，但这一刻他明白了，这就是血缘，他愿意用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来保护自己的这个孩子。

        那一天，他成为了一个父亲，这是他一生最让他骄傲，让他幸福的称谓，胜过一切。

        “他真的好可爱，他是完美的，他是我的儿子。”

        如忆对着他微微的笑着，他感激她，他爱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自小失去双亲，第一次离歌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谢谢你，如忆。”

        “傻话，我们将来还会有很多个孩子，还会有女儿，你喜欢女儿吗？”

        “喜欢，我都喜欢。”离歌笑低下头，他深深的看着这个孩子，这个有着他的眼睛，他的鼻梁的孩子，今后他要用生命去爱这个孩子。

        “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给孩子准备点什么。”

        离歌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那时候他还是会笑的离歌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铃铛，上面穿着红线系在孩子的手腕上，轻轻的晃动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比乐曲更动听，这个铃铛会陪着你长大，爹会陪着你长大。

        可惜最终铃铛没有陪着他的孩子长大，却陪着他的孩子进了坟墓，这个孩子似乎就是为了死亡而诞生的。

        月色下，刀锋过处，漫天落叶，就在人都快死光的时候，离歌笑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喝道：“若想杨继盛活下去，就放我们走。”

        离歌笑抬起头，只见一个清瘦的黑衣人右手扣着杨继盛，长刀横在杨继盛的颈侧上，落叶纷飞，离歌笑站起身，看着满地尸横片野，他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淡然说道：“想杀就杀，悉听尊便。”

        “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然罔顾犯人死活，你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将杨继盛还给你？”

        “你没有听说过么，我离歌笑从来不和任何人谈条件。”

        柳叶刀上鲜血淋漓，连带着离歌笑手也被染得通红，今夜他的双手染满了鲜血，注定了万劫不复，但是，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要拉上两个人陪着他-------严嵩，严世蕃。

        “杨大人，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离歌笑一定做到，让你的妻子为你收尸，照顾好三娘。”

        话音刚落，离歌笑已经提起手中的柳叶刀朝黑衣人飞身而去，长夜里，火光下，只见他翩若惊鸿，长刀过去，经过杨继盛的时候，他看见了杨大人眼里的光芒，离歌笑闭上了眼睛，我错了，我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今夜不过是多加了一条人命，而你杨大人，一定会名垂青史。

        黑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锦衣卫指挥使离大人竟然亲手杀了杨继盛，就在惊慌失措之时，离歌笑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喉头，轻声说道：“留你一个就够了，敢来诏狱劫犯，杀害朝廷命官，对抗锦衣卫等同犯上作乱，我看你们这次怎么脱身。”

        “应无求-----”

        “大人，属下在-----”

        “去彻查一遍，凡是还没死的全都杀了。”

        “是---”

        “离歌笑，贺小梅还在我们手上，你不怕我们杀了他吗？”

        “贺小梅若是死了，我就将严世蕃临迟处死，一千两百刀，我离歌笑保证一刀都不会少。”

        蒙在黑衣人脸上的黑布被一把拉下，只见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离歌笑，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

        离歌笑轻轻说道：“别这么看着我，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好戏才刚刚上演。”

        翌日清晨，离歌笑上奏疏--------

        “八月二十晚，数十名贼人趁夜劫诏狱，杀杨继盛后欲逃离，幸劫匪被锦衣卫缇骑全歼，剩下唯一活口带回诏狱问话，恶贼胆大包天，竟敢藐视国法，藐视皇上，无异于犯上作乱，臣恳请皇上着锦衣卫彻查此事。杨继盛临危不乱，虽身背重罪，但念其心存皇恩，不肯屈服，臣深感钦佩，望皇上体察，予以礼葬。”

        西苑，皇上接到奏本后龙颜大怒，如今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劫我诏狱，杀人灭口，即刻下旨，“准锦衣卫都督请奏，着六部协查，三堂备案，任何外人不得干预，勒令十天之内查出元凶。文死谏，武死战，今杨继盛不畏生死直言上书，虽有偏颇但仍值得效仿，朕今日准予礼葬。”

        杨继盛死了，他用自己的鲜血给离歌笑打开了一扇门，将严党拉下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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