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离别伤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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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小梅这一哭居然哭了很久，直到离歌笑忍无可忍说道：“哭够了没有？”才松开离歌笑，讪讪低着头站到一边。

        离歌笑长叹一声，走回圆桌边坐下，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贺小梅，摇头伸出手臂，淡淡说道：“想诊就诊吧，诊完可不许再哭了，丢不丢人。”

        贺小梅收住眼泪，坐在离歌笑身边，轻轻说道：“小梅可不怕丢人，歌哥若是不相信小梅，可比要小梅的命还让小梅伤心。”

        离歌笑皱眉说道：“一说就又没完了是不是----”

        贺小梅心里有些埋怨，却也不敢多说了，坐在离歌笑身边，纤指一搭，只觉得离歌笑脉象细若游丝，时断时续，断时几乎感觉不到，续时却又如正常时无二，倒是真气穿过经络强健有力，脉象奇特，贺小梅也从未见过，反反复复诊了几遍，感觉虽然毒象蔓延，却又被真气覆盖，越诊越觉得奇怪，低眉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歌哥，你最近有没有服过什么药，或者是有没有自行施针，毒象和真气混在一起，却断在心脉处，很是奇怪。”

        离歌笑懒懒说道：“哭了半天，让你诊了，又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贺小梅没有答话，认真答道：“我要回去看看医书，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离歌笑觉得有些好笑，但终究笑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叹声说道：“都和你说没事了，哭成这个德行，去吧，青州的缇骑到了立刻来报。”

        等青州缇骑一到，就是决战的时候----

        贺小梅神色凝重的看着离歌笑，诊脉之后，心里反而更是忐忑不安，低头应道：“是，歌哥，小梅这就去。”

        目视着贺小梅走出门，离歌笑忍不住弯下腰，毒象原本被他用真气强行压制住，一经松开狠狠的撞击着全身经络，却又被封住的金针挡回无处可去，在他的筋络中拧成一团，生生要将他的经脉扭断，全身如筛子般狠狠颤抖着，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离歌笑咬牙凝神冷冷说道：“走开---”

        “歌笑，是我---”

        “三娘？”

        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如绕梁般在他心里盘旋，又如梦魇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就算她爱你，你又能给她什么呢？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在一起，她不会变成我呢，别害她了-----

        你又怎么知道和你在一起，她不会变成我呢，别害她了-----

        别害她了-----

        直到疼痛慢慢散去一些，离歌笑才努力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让燕三娘进屋来，等他重新坐回圆桌边的椅子上，燕三娘就在他的对面坐下，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贺小梅做事从来细致，不久之前让小二给燕三娘去镇上买了几件替换的衣物，或许是沐浴梳洗过了，燕三娘的长发挽在脑后，蝴蝶金钗斜斜插入，脸色白净，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着光芒，耳垂上带着一对珍珠色的耳环，圆润巧致，唇边带着一丝浅笑，温婉动人，一件淡青色披肩搭在身上，温和淡雅，美得动人。

        三娘的美和如忆的美是不一样的，作为首辅家的长女如忆从不讨人喜欢，从不替人考虑，她既不温柔也不体贴，她只是美，美到让你无法呼吸。而三娘的美，是温暖的，淡淡的，它如水一般体贴着你心灵，让你沉溺，直到慢慢忘记一切。

        隔着纱窗纸，正午的阳光仍是淡淡洒了进来，照在燕三娘的侧脸上，泛着暖暖的光泽，离歌笑不觉间看的有点痴了，这是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最美好的一个人，他可以毁了自己，却绝不能毁了她，前途茫茫，跟着我，除了伤心绝望，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离歌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燕三娘，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要记进心里，从今天之后他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了----

        燕三娘被离歌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理理发髻，过了半晌才问道：“小梅和你说了什么？”

        离歌笑淡淡答道：“没事，小梅非要给我诊脉，已经诊完了，早说了没事了，非不信，等青州缇骑一道，抓了严世蕃一切就都结束了。”

        燕三娘听后，忍不住喜出望外，含笑说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离歌笑看着燕三娘的笑容，心里却是沉如千斤，过了片刻才点头答道：“是，是很好。”

        燕三娘有些忸怩，咬着嘴唇，迟迟想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歌笑，我想-----”本来想好要说的，我想跟着你，无论发生什么危险我都不会离开。只是话到口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一时间脸涨的通红。

        离歌笑安静的看着她，双颊绯红，双眸如星，闭上眼睛，在心中长叹一声，淡淡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燕三娘的心思忽然被打断，抬起头，只觉得一颗心扑通乱跳，抬眼看着离歌笑，淡淡阳光下，更显得他脸色灰白，神情更是凝重之极，心里忽的更加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办才好。

        离歌笑从不知道这句话竟会如此难说出口，他试着张口，却好几次都只是哑然无声，直到这一刻，他看着燕三娘的神采，终于明白不能再等了，再下去反而害了她，现在离开总好过一辈子都走不开。

        “燕姑娘----”

        “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希望你不要误会----”

        “怎么了？”

        离歌笑定下神，最终缓缓一字一句说道，虽然心却如割裂般的疼痛，“你知道为什么无求会恨我？”

        燕三娘不知道为什么离歌笑会突然说这些，摇摇头，说道：“不是特别清楚，为什么？”

        离歌笑将手握拳，提起神接着说道：“他说的话你也是都听到了，他说我喜欢利用所有人，包括贺小梅----”离歌笑停顿了片刻，往日的情景慢慢重新浮现在眼前，山洞中的拥抱，客栈里的暖粥，他低眉看着桌面，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小小几个动作却似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最后离歌笑接着说道：“还有杨大人---”

        燕三娘不解的看着离歌笑，笑着说道：“我大伯怎么了？”

        离歌笑的手指慢慢摩挲着银票，过了很久才说道：“那一天你一定还记得，我带你去了如忆的坟头，之后又带你去了红楼见到秋娘，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晚上喝酒的时候我还点了你的睡穴，之后也是我故意放严世蕃进的诏狱---”

        恍惚间，往日涌进了燕三娘的脑海之中，那天离歌笑来到诏狱带她出去，曾记得那一天落英缤纷，她第一次见到了如忆的坟，她第一次认识了那个温柔痴情的离歌笑，也是在同一天，她唯一的亲人被严世蕃害死在了诏狱之中，她如何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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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离歌笑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他到底想说什么？燕三娘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解的看着离歌笑，似乎在等着他说完。

        离歌笑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女儿红，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酒如穿肠毒却能忘忧，他最后慢慢说道：“那天是我故意放严世蕃的手下进的诏狱，带走杨大人，最后也是我在诏狱外的树林中亲手杀了你大伯，我只是希望通过杨大人的死可以激怒皇上，严惩严世蕃，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不会的---怎么可能？”燕三娘痴痴的抬起头看着离歌笑，重复说道：“怎么可能？你说过，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离歌笑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为民请命，秉公无私，他怎么可能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大伯，这不可能，边想，燕三娘摇头说道：“这不可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这不可能是真的---”

        离歌笑看着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裂开，一片一片碎落一地，离歌笑，若是早知道今天你会那么深的爱上她，当初你还会不会如此义无反顾的去杀了杨大人？

        是的，我会的---我不怕下地狱，我更不怕忍受千人唾弃万人骂---只是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我愿意将所有的痛苦都带着一起下地狱----

        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我心中存着两个字---天下---

        燕三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离歌笑，戚戚然说道：“是不是你不想我留在这里，怕我有危险，故意这么说的？”

        离歌笑冷笑道：“燕姑娘，如果不是我一手安排，你怎么会在红楼莫名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我刻意安排，严世蕃怎么可能在诏狱内劫杀杨大人，你未免太小看离某了，杨大人曾在狱中嘱咐我善待于你，而今大局已定，离某思量再三这些真相若不让你知道，未免愧对了杨大人在天之灵---”

        话音未落，离歌笑将银票递给燕三娘，倦意淡淡说道：“这里是一千两，算是我赔给你的。”

        燕三娘痴痴的看着离歌笑手中的银票，眼泪滚滚而落，唇边却带着一丝凄然苦笑。

        一千两，你打算用一千两来买我的原谅，还是买我的离开----

        离歌笑抬眼看着燕三娘，如水般温柔的脸庞，冷冷说道：“拿上银票赶紧走，你太碍事了，我不想你留在这里，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伤，欠杨大人的我也已经还清了，滚-----”

        他在燕三娘的眼睛里看到了让他害怕的神情，不是盛怒，更不是仇恨，而是绝望，她跌跌撞撞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临到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匆匆跑回离歌笑面前，从发髻间拔下蝴蝶金钗，放在桌子上，恍恍惚惚间，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或许已经没有话和他说了---

        往事如潮水般在离歌笑心中翻腾，那个夜晚，那碗粥，那双手，那份温柔，他永远不会忘记，跌坐回椅子上，抬手拿起那支蝴蝶金钗，还带着她的余香，离歌笑只觉得心脉间血气翻腾，闭上眼，低头瞬间，血渍沾上双唇----

        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今后绝不会有人敢为难你，去吧，离开通县，离开我，海阔天空，你又可以做回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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