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妾身谢过殿下了。”苏雯抬眸，感激地望进姬沂尘的眼眸里。

        他亦用温柔的目光，回望着她。

        这一瞬，停留了许久。

        姬沂尘觉得怀中的这个女子，着实是俏丽可人，让人看了实实在在地想用心地疼惜。

        苏雯望着太子殿下，她也第一次觉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是天下独一份的美好。

        他的眸子里燃起了熊熊的情愫，点燃了一片似水的柔情。

        只望得苏雯整个人整颗心都酥了，心跳呼吸都加快起来。

        但，姬沂尘的神色中突然又闪过一些什么，那被点燃的情愫突然就湮灭了下去。

        “苏雯，我……我还不能与你……”姬沂尘突然避开苏雯的目光。“我要说的愧对你的事情，也正是此事，我……我还做不到。”

        苏雯一愣，她恍然想起，之前见着太子爷的第一印象了。

        ——

        这个男人，皮肤白皙似病态，面相也是娇弱的。

        莫非，他真的有疾？

        心下这样想着，但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浅浅一笑。

        “太子殿下，定是劳累了。今日事多，妾身也疲乏，原不敢和殿下说的，看殿下亦无心，那妾身便服侍殿下早些安寝吧。”

        苏雯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太子殿下，你要是不行，我便也没在意的。

        眼下，还是要给足太子爷面子。

        他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宫中良医众多，再者，前一世，她记得他是有子嗣的。虽是不多……

        姬沂尘尴尬地笑笑，“你果真不在意吗？”

        苏雯伸手捋了捋太子额间散落的几根碎发，“未来日子尚且漫长，只要太子殿下心中有嫔妾，嫔妾我又有何不能等的。”

        “那你不想问为何吗？”姬沂尘几欲想将心里藏着的话，全说出来。

        眼神却撞进苏雯坚毅的眸子里，“殿下既不愿意说，自然是有苦衷的，妾身不多过问，想必，待到殿下能与嫔妾所说之时，妾便全然能知晓了。妾身不急于此一时。”

        “眼下，良辰美景，殿下与嫔妾两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只在此安坐歇着，妾心也是极满足了。”

        姬沂尘被她这么一说，一肚子的话又收了回去。

        眼下，确实还没有到时机说这些。

        他还只是一个储君，大晋朝腐朽扭曲的“立子杀母”的传统，他无力改变。

        待有朝一日，他登基继位，改了这章法，重立了这规矩。

        再与佳人成双，也还是不迟

        虽然，他这样也许会被苏雯误解，自己有疾吧。

        不过，想来，反正心病不也是病吗？是那方面的问题，还是说是心理上的问题，其实都是病，混淆了也没什么好多过解释的。

        他只要，苏雯能理解便可以。

        “你真的很体贴人。”殿下思索了半天，才想出来这么一句，听上去似是夸赞，但又觉得很别扭的话。

        苏雯心中失笑，这少年版的姬沂尘，还是嘴笨些，不会讨人欢心。

        不过也是，他是储君，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

        如今，他既然能这么夸自己一句，也已经是难得了。

        苏雯笑笑道，“嫔妾不体贴殿下，那我入宫又图什么呢？”

        说罢，他们都淡淡笑了，眼眸中仍是只有彼此。

        两人又在床榻前，说了好久的体己话。

        姬沂尘问了一些之前她对峙秦小娘的细节，还有一些苏家姊妹的事情。

        苏雯都一一详细地说了。

        这枕边风不吹，岂不是亏了？

        她说起自己如何拿出一个个证据，打脸秦小娘的时候，姬沂尘看她的神色都是欣赏赞慕的。

        又说到，她幼时如何跟娘亲相依为命，姬沂尘则又是疼惜的。

        过往的那些岁月里，他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短短一瞬。

        他参与不了那些过去的时光，但了解了这些之后，他更是坚定地想要在她日后的生命里，绝不缺席了——

        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在这枯燥冗杂的人生际遇里，他怎么能放过与她共度光阴的机会呢？

        光是想着，以后能与她一同进退，他满心对未来的憧憬勾画里，一切都是有了色彩的了。

        这一聊，就又是几刻钟过去了，照着宫里的规矩，门外果然有人请了。

        太子不能纵情过甚，这是宫里的规矩。眼下都快一个时辰了，太子爷可是第一次待内房里这么久还不传人伺候安寝。

        门外服侍太子的贴身太监忍不住还是道了一句，“殿下，该是时辰安寝了。”

        宫里只有太子妃时，太子是不常去与她独处的。

        就算是真有翻牌子的时候，也总是用不了多久就出了门。

        ——这老奴当然不知道，太子根本就没有亲近太子妃，就连大婚那夜的喜被床单都是太子爷刻意做的假，平常的相处言谈几句话，又怎么用得了太多的时间呢。

        姬沂尘闻言，佯装睡意，懒懒散散地回了一句。

        “你们在门外候着，不少时便叫你们。”

        太监闻言，心中自是定了心。只要是不纵情过甚，便不至于伤了身子，他也就不会被治失职之罪。

        再细想太子的意思，便是要留宿这蕤芷轩了。

        这倒是新奇了，刚迎了这么些贵女子入宫，太子第一日就要留宿这蕤芷轩，看来，这苏良娣苏小主是颇得恩宠了。

        这番心思记在心里，贴身太监也只答了一句，“是。”便退下了。

        苏雯望着还在演戏的姬沂尘，有些好笑。

        太子殿下只好耸了耸肩，道，“瞧见了吧。这就是天子皇家，什么事都是有人管着的。”

        苏雯倒不接他的茬，说道，“今夜，太子殿下也听妾身说了这许多，也乏了，便早些歇着吧？”

        姬沂尘微点了点头。

        苏雯便替姬沂尘换下了身上的衣裳，这一看，才发觉，这太子殿下是真的身形单薄，她心中又坐实了一些她之前的想法。

        然后，苏雯自己也脱去礼服，换了内袍衣服，又取了珠环首饰，太子也熟练地将准备好的布料换了喜被里的垫布，这才唤人进来，伺候睡前梳洗。

        ——不管怎么样，戏是不能穿帮的。

        两个人很快，就又躺进锦被里。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

        苏雯闭着眼睛躺着，心里又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情，那些和情有关的事情。

        而姬沂尘则在她身侧，望了很久很久。

        ……

        姬沂尘的心病，与她生身母亲先德贵妃有莫大的关系。

        大晋朝与其他皇朝不一样，其他的皇朝都是母凭子贵，后宫妃子都想着要生皇子，用来争位份。

        但，大晋朝自建立朝代以来，为免除后宫乱政的后患，都沿袭“立子杀母”的制度。

        这个制度，尤其是到了姬沂尘的父亲——晋昭帝时，更是得行苛刻，因为他是老来才得贵子。

        姬沂尘是当朝陛下的第三个儿子。

        他的两个皇兄，年长他不少，但都是庸才，都到了七八岁的年纪，才只能识得几个字。

        而当朝皇后只生了两个公主，自然是不会陷入这样的恐惧之中。

        唯有姬沂尘，在幼年之时，就显露出了天子霸气。

        他五岁便能与父皇下棋，更是在一次对弈中，表现出了对谋划全局，行兵落子的天赋。

        这原是先德贵妃没有想到的，这意味着，姬沂尘极可能成为太子的候选人。

        起初，她心生惧怕，但是最终她想通了，既然已经生了皇子，而且姬沂尘又如此争气，她并不想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贪生怕死，就毁了一生的好前途。

        果不其然，姬沂尘在十岁那年，被立为了储君。

        皇帝陛下已经年老，更是为了避免后宫女子干政夺权，防止先德贵妃成为历史上第二个吕后。

        他便狠下心下了旨意，处死了姬沂尘的生母。

        这件事情，在年幼的姬沂尘心中，造成了太大的阴影。

        生身母亲走后，他一度想过了却此生，但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可是，他的心病却落下了。

        他不愿意去亲近与他有了夫妻之名的太子妃。

        他怕，他怕李如兰怀了他的孩子。

        怕那孩子还真的就是个皇子。

        他更怕，日后他继位当了皇上，这生下的皇子，会被宗族被朝臣上谏立为太子。

        那样，他母亲的悲剧，竟又会再发生一次。

        虽然他对太子妃毫无感情，但伤害一个无辜的人，甚至给他未来的儿子造成一辈子的阴影。

        他断不可能去做。

        何况，现在入了宫的是苏雯，是他心心念念放在心间那么多年的白月光呢？

        他不会辜负苏雯，于是与她亲近就更不可能。

        这便是姬沂尘不敢与苏雯直说的心事。

        至少，现在还不能说，还不是时候。

        等到有朝一日，苏雯真的怪起自己来，他再说，便也没有关系吧。

        她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等继位登基，他根基立的深而稳了，他便再下旨推翻这样残酷的礼法。

        如此，他便无愧苏雯了。

        姬沂尘望着沉睡中的苏雯，心中的思绪万千。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眼前的女子，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的心病，却还配合着自己演戏。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那年的那个小女娃娃，在自己面前说的那番话，那些做派，他忘不掉——

        她是真的关心自己，真的。

        “她会理解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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