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荒芜之地，能有一片翠绿的草地，像是绝望之中绽放的希望。

        晶莹剔透的露珠还未消散，附着在绿地表面青草面，在晨日的光晕下折射出微光，使得其表面波光粼粼。

        开在平整如茵草地中唯一的花朵被簇拥其中，在宁静祥和下，拇指大小的花瓣分为六片，瓣面纯白无瑕，花蕊淡黄似骄阳，脆弱而细长的根结实的扎入土地中，展露着生命的气息，肆意的随风摇曳。

        在这片绿地旁，空气与风中则是弥漫着浓厚而窒息的腥臭。

        那难以忽视，唯有仰头才能看清全貌的高高‘山堆’，袅袅灰雾绕在上空形成‘流动’似的淡雾，不过当你用目光专注的去看，就会发现所谓的灰雾不过都是蚊虫形成的，骇人的同时又触目惊心，随着肉眼可见的恶臭气体不断蒸蒸向上。

        原本在外围看还是晴朗的天空，瞬间失去颜色，被灰色云雾给遮挡得一干二净，然而烈日却没有因此放过这片可怜的土地，不减威力地炙烤着。

        这！！

        置身于废弃物间的沢田花玲不可自控睁大双目，她生活的十八年从未见过这类场景，为此感到震惊。

        面对庞然大物，似海洋一样无边无际的废弃物，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用废弃物来形容眼前的场景都是种夸赞，这儿分明就是垃圾堆放场！糟糕的场景难免会给人带来凄凉与彷徨的冲击。

        成群结队的黑色乌鸦盘旋着，在其之上还有秃鹫们的队伍，这些‘处理工’发出的凄惨叫声响彻这片区域，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陌生的机械声从不远处的天边传来。

        豆粒大小的黑色物体，随着靠近一点点变大，才窥得一丝全貌，那是类似飞行船的东西，它们正缓缓朝着这片区域飞来。

        仰着头的沢田花玲注视着飞艇靠近，它停留在上空后，随即有着无数如流星般密集的肮脏、臭腐废弃物，从上空被倾倒下来。

        哗啦啦啦啦啦啦——。

        眼睁睁见着飞艇把此处当做垃圾场，毫不顾忌地倾倒着垃圾，沢田花玲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弥额尔。”

        尽管站在垃圾倾倒点的远处，她也无法平静接受，抱怨着‘投放’的飞艇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身体诚实的往后倒退几步，空气中的味道又浓郁了许多，恶臭的腐烂就仿佛是臭了的袜子沾着过期的奶制品，不断冲击着鼻腔，考验着人类的耐力。

        诡异的味道已经彻底麻痹了沢田花玲的嗅觉，起初还有想要呕吐的冲动，但现在久了连味觉都失灵了，她不禁低头望向身侧宁静祥和的绿茵草地，完全与周遭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弥额尔比起震惊的沢田花玲，显得淡定和正常多了，它表示：[干嘛那么震惊？]

        [那可是垃圾山啊，垃圾形成的山，什么人会把垃圾丢到别人居住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身为系统的弥额尔见过更可怕的世界，对这类垃圾满天飞的情景，没有任何吃惊的迹象。

        生存方式吗？

        沢田花玲视线落在正在‘山’上劳作的人们，他们都套着灰色的类似防护罩的东西，几人凑在一起形成工作单位，有条不紊地推着生锈的拉车，或者用手直接开始翻找垃圾。

        而不断落下的废弃物会有健壮、高大的人各自抢先一步占地，拾取、翻找物品的人手上套着麻布等物品编织而成的简易手套，应该是用来做简单的保护。

        弥额尔给出的答案，不得不说对沢田花玲的精神产生不小的冲击，使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好奇。

        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维持生计，又有着怎样的生活？

        沢田花玲套着与这群人相似的被罩，虽然洗得泛白，但能够有效避免蚊虫骚扰，减缓臭味，脸部的地方特意剪出两个孔以便看见外面。

        她到达后的这几天，都是在一间废弃楼屋内，跟着救下自己的青年学习语言。

        因为实在是食物匮乏，感念对方不懈努力的教自己本地的语言，沢田花玲主动提议把弥额尔给自己身上累赘的衣物，还有剩下的水晶作为报答也拿去置换。

        青年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后，脸上出现古怪的情绪，这几天的时间还是第一次用着审视的目光，最后同意帮她把剩下的几块水晶拿去兑换。

        这是沢田花玲第一次走出那间屋子，真实的走入异世界，一路遇的人都会自动绕开他们，本能觉得里面透露着些诡异，但还来不及深究就在这片废弃物形成的‘海洋’里迷失。

        望着眼前一‘山’又比一‘山’高的废弃物，自己则渺小的如同蝼蚁。

        难以想象这些东西都是经过多少岁月才堆积而成。

        “久等了，花玲。”

        青年清亮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转头往上看向身侧，对方干净的面庞，嘴角含着浅笑，俊秀的容貌像沙漠中的绿洲，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官。

        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视线落向废弃物里翻找着东西的人群，里面没有悲喜抑或是愤慨，像是在看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库洛洛内心计算着今日倾倒物品的频次，随后收回目光对上沢田花铃的眸子，贴心地伸手为她整理罩着的被单，动作温柔中夹杂着亲近。

        望着亲和力十足的库洛洛，沢田花玲生出困惑，他出生在这片地方，身上偏偏却透着与之不符的气质。

        世界分析进度一直卡在70的进度，获取到的信息都是残片，许多东西都是库洛洛教会自己的。

        由于弥额尔，无法在70的进度提供语言转换器。

        所有的事物只能靠自学，连最基本的语言都不能互通，还怎么开展工作？关于弥额尔说的任务提示更是一点儿音信都没见到。

        好在库洛洛人不错，愿意教她语言，最初两人沟通基本以手势来瞎猜，期间闹出不少乌龙，她一直努力学习，不过比起库洛洛来，她学得在快都只能称为‘菜鸟’。

        短短四五天，彻底体会到什么叫做‘天赋碾压’。

        起初，学会的是“库洛洛”，而沢田花玲不知道该怎么用对方的语言表达出自己的名字，在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过后，注意到少年每天会为自己带一支野花回来，灵机一动的指向窗台边沿放在生锈罐头里的花朵。

        “花玲，我叫沢田花玲。”

        “沢…￥…？”

        见库洛洛模仿自己的语言，沢田花玲摇头又摆手，学着他之前教自己的话，喊出对方的名字后又指了指窗台的花朵。

        库洛洛反应迅速，理解到她是想知道用通用语怎么说出自己的名字，便放缓语气开始教导她‘花’这个单词。

        ……。

        明明一起吃喝生活，偏偏库洛洛能通过她说的话，学会起码不下300个霓虹常用单词，且能连贯的使用。

        如此一来，沢田花玲自己在库洛洛的‘聪慧’衬托下就显得不够看。

        跟着人说话、互动，仅学会的通用语单词不到100多个，口音堪比地狱级灾难现场，也就库洛洛能听明白，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能够在沢田花玲的口音下，坚持过一个回合。

        身体在跳转时承受过大压力，导致暂时无法转换成半妖形体，以至于身体的保护机制完全与人类同步，疼痛、饥饿、身体的感官被放大。

        沢田花玲便没有怎么离开过屋子，等待回复。

        一直都是靠着库洛洛带回来食物，都是以少许清水、干物或者类似红薯的食物为主，每日都是饿得腹部发出‘咕噜噜’的抗议。

        透过窗户见过屋外寂静无人的空旷和房屋的残破，沢田花铃自然不会矫情的提要求，别人能发现她后带回家已经属实不易，这相当于给自己找麻烦。

        食物质量太差什么的，无所谓了，反正能吃和充饥就行。

        只要等到弥额尔分析完世界，身体恢复，半妖的力量再次恢复，人类身体的耐性同样会增加。

        只不过每每见着库洛洛清瘦的体格，会让沢田花铃生出自己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金主’偏偏看起来没自己能打的样子。

        库洛洛笑着说，“衣服换了不少的好东西，回去交给花铃。”

        懵懵懂懂听明白，是交给库洛洛的衣物兑换了不少东西，沢田花玲点点头，乖巧地任由他帮着自己整理罩着身上的被子。

        [从我扫描的情况来看，这片区域的内围和外圈是被废弃物给围绕着，隔绝成一个封闭地带。]

        就弥额尔反馈的情报，短时间她是走不出去了。

        跟在库洛洛的身后观察着四周，行走的道路是被人为清理出来的平地，附近有用废弃纸箱、木箱、铁皮板材等材料制作的通行道路，一些铁制品物料堆旁有的人掀起面罩，坐在简陋雨棚下，负责整理上面人传递下来的物品。

        沢田花玲发觉他们的眼神和库洛洛异常相似，没有悲凉的愤怒和绝望，反而是坚毅、平静甚至会有笑意。

        “怎么了？”

        或许是沢田花玲左右张望的样子太过明显，已有不少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库洛洛扫过那些打量着他们的人。

        沢田花铃下意识摇头，“没什么，回家？”

        残酷·弥额尔·系统说过天上不会掉任务，让她上街道去看看能否触碰点什么东西。

        食物、干净的水在贫瘠的地区是稀缺物，库洛洛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得这些东西喃？疑问渐渐升起。

        库洛洛说过，在流星街里钱是无用之物，换取物资的方式是以物换物。

        沢田花铃安静走着，忽然身边人停下脚步，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再去个地方吧。”

        她顺着库洛洛指向的方向看去，越过一片废弃物组建的绵延小山，远远眺望，那儿有着高高竖立起来的类似电线的物体，顶端的地方绑着块旗帜。

        》》

        烈日炎炎下行走是件难以忍耐的事情，裸露在外的皮肤会受到紫外线的灼烧，喉间干渴，身体内的水分会迅速流失，严重的甚至会出现幻觉。

        “喝点水吗？”

        白净的手握着竹节制成的水壶，递了过来。

        沢田花铃当然是想要喝水，不过纠结许久后还是忍住，焉耷耷地拒绝了。

        这个地方除去废弃物堆成的山外，就是荒漠似的黄土石地，尽管在废弃物附近会有用各种物品搭建成的小平房，里面有着不少居民居住的痕迹，可恶劣的环境太过摧残心灵。

        尤其是当库洛洛领着她走进另一片区域更大，看上去更陈旧的遗弃地带，长长到不见头的道路，干燥苦闷的空气都在不断地研磨着沢田花铃的理智。

        好渴啊！

        努力咽下喉间稀薄的口水，她不能接过库洛洛的水。

        两人都在烈日下行走，自己好歹有罩子可以抵挡强烈的紫外线，而库洛洛身上是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若她喝掉这些水，那他等会儿该怎么办？

        郁闷地低下头，沢田花铃对自己的耐力有了新的认识，正如reborn所说那样‘如果没有妖怪体态，人类的你就是个废物。’

        初听‘废物’两字还觉得对方苛刻到过分，不服气地反驳无效，被勒令跑个两千公里来证明，结果跑到八百米就已经如行尸走肉的差点厥过去。

        在reborn手底下特训了快一年，体质这种东西不是想改变就能轻易改变的，哪怕有弥额尔的体能加成，沢田花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耐力差的不是一点点。

        同时，不禁庆幸掉落的时候能被库洛洛捡到，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不然真的要她自己在这地方求生……，那等同于让她去恒河里游泳个来回——生死有命。

        库洛洛挑眉，像是意外沢田花玲的坚持，把水收回来后先是拧开喝了口，再瞥眼身体有些摇晃的‘花铃’。

        能够察觉到她并不是不想喝水，是顾虑着自己？

        一抹笑意呈现在眼底盈盈，库洛洛嘴角弧度加深，真是容易看懂啊，花玲。

        短暂相处下，不难观察出‘花铃’是有着良好的出生，行事作风，处处都会下意思为对方设想的习惯，有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身体素质不高，比不上派克和玛奇，虽然聪明能够弥补一些，可对人的信任度似乎过了头。

        碎掉的水晶转交给窝金找了流星街内的鉴定师，完全看不出产地，且质量上乘，非一般产物，需要进一步交给内圈的鉴定大师来分析。

        至于那身衣物……帕诺玛看过，无法判定是哪个国家或者族群的服饰。

        这种神秘感引发了库洛洛浓厚的兴趣，对‘花铃’出生在什么地方的兴趣，他发现她起码会说三种不同语言，但这些语言都非世界上的流通用语。

        虽然外貌天真、纯善，但花铃每每在自己模仿她的语言时，会下意识调转话题，有刻意在隐瞒自己家乡出处的笨拙。

        她从天而降的场景，库洛洛至今记忆犹新。

        沢田花玲会感到饥饿，身体也与人类无异，说明她并非什么太阳或是更虚幻的存在，他在想她的家乡会是什么模样，意识里勾勒出的美景极具诱惑，想要在拥有后——摧毁掉。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身边，同情、善良、率真都能从她的身上找到，若是能够自愿的带着他们去，那真是再好不过。

        他想摸清楚‘花玲’的性格弱点，面对恶劣环境是最能体现人性的时刻。

        ……

        等越过最后一道木板块与废弃物搭建的矮墙，映入眼帘的是以石块为基底建造的歪七扭八的房屋。

        它们一栋挨着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屋墙角在烈日与风沙下早已发黑发黄，比起之前见到的用板块建成的平房，这里面的生活气息更加浓郁。

        走进去还能够感受到有凉爽的微风吹过，这些算得上是危楼的楼房前，还有着不少人在摆着地摊，摊位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虽然都是修复过的货品，依然会有买主愿意上前询问，道路上不时有着孩子从街角巷尾跑出，他们脸上洋溢着轻松自然的笑容。

        库洛洛领着她到了一栋以红砖搭建而成的三层楼房前，屋子正门挂有刻着奇怪文字的木板，大打开的门内是寂静的阴暗。

        这种房子对比一旁的危房看起来整洁、华丽许多，应该是什么重要的场所吧，沢田花玲想着。

        隔着被罩库洛洛拉起沢田花铃的手，引着人坐到屋檐的阴影处，认真嘱咐着：“不要离开，不要掀起被罩，等我出来。”

        说完将剩竹壶递给她，沢田花铃听话地表示知道。

        坐在可以遮挡烈日的阴影处，浑身干热到背部汗湿整片的焦躁才略有缓解。

        人生地不熟，自然不敢四下走动，只悄悄打量着眼前的街景，脚下闲来无事，还打起音乐节拍，在长长的等待中开始神游天外。

        好无聊，库洛洛还有多久才出来啊。

        沢田花玲等到不耐烦的时候，视线夹角处晃过道白影，她立刻提起精神，转头发现房子走出的黑色短发的少年直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根本没有等自己的意思。

        对方的背影与库洛洛实在过于相似，她立刻站起身来，提起差点绊倒自己的被罩，连忙追了上去。

        “库洛洛。”

        连喊了几声，前面的人都反应，沢田花铃慌了。

        害怕对方会丢下自己，立即加快脚步，然而一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应的背影突地停了下来，来不及刹车的沢田花玲直直撞了上去，鼻尖青疼到差点哭出来。

        鼻子，好痛。

        被罩下捂着鼻子，沢田花玲泪眼汪汪，正想开口就被陌生冷漠的语气打断。

        “你是谁？”

        黑色短发，苍白细腻的肤色，柔美惊艳的轮廓，浓若墨汁的黑眸里映不出万物般的死寂，上挑的眼尾让少年像藏匿在黑暗里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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