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典型的和室，有十六叠大小。

        采用木材建造的屋子经岁月打磨，渗出木料的自然美感，柱面或房梁都呈现油亮的深褐色，这样的深浅变化只会出现在木结构的房屋中。

        部取青木自进屋起，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姿态。

        仅凭憨厚的外表，很容易会把人误认作推销的工作人员。

        跪坐于室内，他眼神清明，不偏不倚，从不乱打量。

        身处空无一物的环境，也未见脸上出现多少惊奇。

        漆黑的公文手提包不离身的放置在身旁。

        目光追随着领自己进屋的白发男人，显得很是诚恳。

        待人抱着迷你九尾状态的沢田花玲坐下，部取青木向前倾身，恭敬道：“沢田大人，五条大人。”

        “你知道我？”

        隔着眼罩观察着自称‘部取青木’的男人，五条悟嘴角含笑，玩味儿地一手撑在侧脸，另一边揽住企图去够身后蝴蝶结的沢田花玲，手指挂过狐狸的耳廓，说了声‘调皮’。

        喂喂喂！

        到底是谁调皮了。

        尾巴被系上九种颜色的缎带，沢田花玲恨不得全给五条悟扎他头上去，这花里胡哨的颜色，实在有损她的形象。

        伸着爪子去挠尾巴，结果被人一手轻松‘镇压’，按着脑袋动弹不得。

        对于白发男人的发问，部取青木就如表现出的诚恳，憨厚一笑，说：“是的，您的诞生为绚丽多姿的世界独添一份色彩。”

        看样子眼前‘人’不仅仅是知晓自己的程度，应该是有针对他做过调查吧。

        笑意不减，五条悟说：“这可真是令人羞愧的评价啊。所以阁下是妖怪……吗？”

        “在下并非妖怪。”

        部取青木，坦言着：“您实在是过谦了，能见到‘六眼’再次现世，是我的荣幸。”

        “等等。”

        五条悟挑眉，试探道：“你说的‘再’？”

        部取青木，说：“是的，正如您心中所想。”

        “哦~。”

        拖长着语调，五条悟身上慵懒散漫的气势一改。

        这么说就有意思起来了啊。

        他好奇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想什么。”

        耳边是五条悟和时政员工有来有往的‘交流’。

        一时间到给了沢田花玲偷闲的机会，努力的用爪子去勾蝴蝶结。思维发散着想，时政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门，再简简单单暴露出身份，这是他们工作不允许的，也是世界规则所不容忍的。

        部取青木的行为，看似在诚实地回答五条先生的问题，但何尝不是五条先生在配合部取青木完成他的‘工作’。

        忽然间身后的五条悟身上释放出[咒力]形成的压力，沢田花玲背后的毛立刻本能地炸了起来。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被五条悟一把用力搂紧，勒住脖子。

        摇摇晃晃地安慰道：“啊，忘记了还有我们花花子在，不怕、不怕哦~。”

        呼、呼吸。

        快呼吸不过来了啊，混蛋！

        九股狐尾如同芦苇一样炸开，漂亮的桃心狐脸上圆溜溜的金童睁大，四只爪子在半空疯狂挥动。

        不客气的把尾巴全部朝五条悟脸上招呼。

        扫了他一脸狐狸毛，才被撒开放手，落他的大腿上。

        部取青木：……。

        关于‘六眼’诞生的讯息，在时政的历史中算作‘重大事件’，是被咒术师们记入历史的一刻，前辈们都很遗憾这位大人无法作为审神者被招募，他有属于世界的命运因果，真是可惜了……。

        此行本是拜访李藻大人本丸的继承人沢田花玲大人，遇见五条悟是意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是必然，也是偶然。

        世间万物，皆遵从因果循环。

        本不该相遇的人相遇是一种‘缘’，两人的时间线至此交缠在一起，未来眼前两位大人，恐怕会有更深的羁绊啊。

        若非如此，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五条悟都绝不会见到自己，时政不允许，世界同样不会允许。

        只能说明。

        历史，或许产生新的变故与未来。

        部取青木在‘审视’下，主动解释着：“请勿担忧，在下只是负责历史不被破坏的工作人员罢了，沢田大人您说对吗。”

        关于五条大人的想法，他多少能够揣测到一二，有种欣慰感，对五条家能拥有如此出色的后代。

        心想有沢田大人的作保，起码能够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是的。”

        拍开企图给自己顺气的五条悟的手，摸着狐狸状态的肉嘟嘟短脖，沢田花玲应答着。

        为进一步获取信任，从公文包内拿出一叠有模有样的名片夹，部取青木取出一张双手递上。

        五条悟接过名片。

        正面是烫金的字体写着‘时之政’，后面则是[部取青木]的名字。

        “在下隶属的机构是为守护历史而存在。我们与审神者（さにわ）共同维护着世界，避免世界受到“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入侵，以此为目的而努力着。”

        “审神者？”

        名片在细长的指间灵活转动着，五条悟细嚼着这几字，说：“传达神明旨意的人啊，这位先生是想说您是‘神明’吗？”

        “不不不。”

        擦着额角被吓出的冷汗，部取青木怎敢冒充‘神明’，答道：“在下仅仅是历史恒河中的一粒砂石，为审神者们服务的工作人员而已。”

        话语里尽是谦卑之意。

        妖怪、神明、式神、人类、咒灵啊……。

        ‘审神者’这一词令五条悟思考了许多，便询问起怀中狐：“所以，花花子是审神者。”

        既然时政的工作人员都开诚布公，那她又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沢田花玲，说：“虽然听起来很高大上，准确来说与咒术师莫得区别。”

        “如同由人类溢出的负面感情产生的诅咒，难免会有对曾经历史过往产生的执念。诅咒会形成非人的怪物[咒灵]，而历史执念造成的历史修正主义者，会产生对应的付丧神‘时间溯行军’，咒术师祓除诅咒，而审神者负责消除‘溯行军’。”

        听着‘呦呦呦’的狐语解答，部取青木闭眼赞同着，配合的颔首以作肯定，脸上皆是满意之色。

        看来沢田大人，已经是做好接任准备了啊。

        没有如前辈们担忧那样，对时政和本丸事物表现出排斥，表现的对事物漠不关心，实则是为内心细腻的人啊。

        前辈曾负责的李藻大人，在审神者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唯独性格太过令人头疼，到不是说李藻大人的坏话，而是人无完人，这位大人的手气同名气一样闻名遐迩。

        十大杰出本丸之一，兼十大负债本丸之首。

        导致前辈那段时间都是靠着胃药过活，每日祈祷着藻大人别哪天干脆跑路了。

        值得庆幸的是李藻大人没有跑，而是递交了审神者换届的申请书。

        由觉醒半妖血脉的沢田大人继承本丸，承接审神者的职责，这才有了今天他的上门拜访。

        前辈已经做好离职，准备跳槽到地狱黄泉工作。

        离开时政前，他手中的工作将会全部过度给自己，并永远失去关于时政的记忆，且永远无法再见到时政相关人员。

        这次前来，除了露面与审神者做沟通，还有一件遗留的事件，需要沢田大人与五条大人共同出手，帮忙处理。

        “这样听起来，审神者同咒术师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认真的听着沢田花玲地解释，问道：“那审神者人数多吗？又是如何运行的，成为审神者的条件是什么？历史修正主义者是人还是什么？他们又是如何出现的？现世中为何一点儿记录都没有。”

        这……。

        怎么回答喃。

        总不能说‘我不知道吧’。

        沢田花玲一时语塞，因为审神者的数量还有这些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两年前觉醒后一直在红叶山学习，时政的事多由本丸的狐之助给她做的紧急培训，能绘声绘色的为五条先生解疑‘审神者’的工作内容，全靠那几个小时的急训。

        至于五条先生问的事情，她好像一个都没有关注过。

        看着刚才还一本正经做科普的沢田花玲，两颗葡萄般圆圆的眼睛默默移开，五条悟知道恐怕这些事情她想都没想过。

        啊~花花子看起来真的很好骗的样子。

        连这些事情都不清楚，又怎么确认所行之事会是‘正确’的，而非被刻意引导。

        五条悟给沢田花玲打上[人傻，好骗]的标签，随后‘视线’落向了自称时政员工的部取青木身上。

        能够察觉到五条悟隔着眼罩‘看’向自己的目光，部取青木心想‘真是一位敏锐啊，难怪前辈们会遗憾他无法成为审神者’。

        他轻了轻嗓音，略含歉意地说：“关于审神者以及时政的过多讯息请恕我无法告知。”

        然后与五条悟四目相对，没有任何躲闪的郑重道：“当下做出的每个决定就是在铸就未来的历史。历史修正主义者坚信，曾经已经发生的事，只要被修改就能获得新的未来，但修改成功的历史的未来也会就此熄灭。至于您说现世没有记载……不如说，如今的历史就是我们的记载。”

        空荡荡的房间，相对而坐。

        五条悟飞速的运转着大脑，他在设想对面说得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真是。

        好大的口气。

        历史就是我们的记载。

        刹那间。

        五条悟不免想起了一年前的‘百鬼夜行’，觉此‘人’说得话实在荒谬。

        “请您先别急着反驳。”

        部取青木再次先一步，说：“您此行前往之地，正是在下即将委托沢田大人的事。”

        对方怎么知晓自己要去的地方？哪怕是‘妖怪’这也未免太过神通广大。

        五条悟背脊生出凉意，这是在对未知而神秘的不可控产生的反应。

        尽管，对方口口声声的声称自己为‘小小职员’，不是神明，不会干涉现世，又拉着‘人傻好骗’的花花子打配合。

        但……他想说，万一喃。

        谁又能赌得起，这后面不会是一场经过‘伪装’的骗局。

        沢田花玲疑惑道：“委托？正常情况不是时政颁布讯息，联系审神者派遣出阵吗？”

        “此事说来惭愧。”

        面露哀苦之色，部取青木垂目深叹，如有难言之隐般，最终下定决心的躬下身子，以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

        “在下曾是‘历史修正主义者’，因一叶障目酿下大错，幸得前辈点拨才重归正途……如今此事牵连起当地村落，引得历史错乱，还请得沢田大人出手相助，我必当铭记恩情，来日重重报答。”

        见部取青木行着大礼，又是未通过时政的正轨渠道的委托，想来是棘手的前尘往事。

        沢田花玲斟酌着该不该答应，正巧瞥见五条先生脸色绷紧，一改嬉笑的模样，双唇抿成直线，严肃异常。

        五条先生？

        她正欲询问，部取青木发声。

        算是无奈的苦笑，他认真的重复道：“五条大人，我等的确无法参与现世之事。”

        直起身抬头，注视着五条悟：“想必您应该已经找到压在五条家库房中的那本《妖怪异闻录》了吧。”

        五条悟的‘目光’锐利起来，冷声道：“作为小小的职员，知道的东西也过多了吧。”

        连他的动向都一清二楚，简直像放了个监控在身边一样。

        部取青木红着耳，愧疚地挠着鬓角。

        “并非在下安放了监控，而是……年少无知时曾在书上随意图画，肆意发泄过心中怒火，以至这本书内的东西无法正确的传递给后人。”

        五条悟：……诶！？

        这是未曾想过的事，脑海里浮现出的关于‘时政’的狡诈阴谋瞬间化为灰烬。

        “你，你是想说你是……。”

        “在下什么都不是，当初为平息先祖怨气而做下错事，现在只是为解决此事而来。”

        沢田花玲迅速领悟到，惊得拿狐爪一个劲地拍着坐着人的大腿，“五条先生！你们家先祖竟在时政任职，厉害啊。”

        部取青木汗颜道：“沢田大人……在下只是部取青木，一名小小的实习员工而已。”

        能被招募进入时政，就代表着他与五条家早已断了亲缘，用‘先祖’来称呼他并不恰当。

        “五条大人若有疑问，与沢田大人一同前往事件的发生地，自会得到答案。”

        “那位付丧神的历史本该存放于幻想之乡，可在下曾经的妄举，意图修正历史，从而导致他现世。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付丧神引起变化，事态正在严重化，恐会引来检非违使的清查，所以务必请尽早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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