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阴雨灰(一)

熙熙攘攘，黏黏腻腻，又坐着那辆车，还是那个座位，他们头顶着头，丁香的气味仍充赤鼻尖，就这样安心而眠。

        9月22日，时至秋分，暑热已消，天气转凉，暑凉相分。

        延川下着细密的雨，连绵的雨是细密的情丝，它带着清凉和温柔，轻轻地，轻轻地，趁你没留意，便将你的情绪，你的爱意展露的一览无余。

        回归，忙碌的日子一如往昔。崇柳发呆的看着窗外的雨，今天和他开玩笑的人不在，他画完素描后变得更是恹恹的。

        顾意昨天就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事，要请几天假。

        尽管崇柳有再多不舍情绪，也只能尘封心底。

        他每天都会给对方发大段信息，可是顾意却从来没有任何回复。

        9月22日

        “还顺利吗？”

        “我要去画画了，男朋友今天也要好好加油哦！”

        “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图片gpj”

        “雨下的好烦人啊，我好讨厌下雨天啊”

        “我有点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的午饭，怎么样，看着很香吧”

        “快回来陪我一起吃饭”

        “撒娇gpj”

        “好困呀，我睡了，男朋友也早点睡吧。”

        9月23日

        “早上好呀”

        “出什么大事了吗？”

        “回我一下？”

        “哭唧唧gpj”

        “今天还是下雨天。”

        “果然你不在，连天气都是坏的”

        “顾意，我要生气了”

        “气哼哼gpj”

        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撒娇取闹。

        但崇柳没有接收到对方的回复，失落慌张感弥漫，实在是不想和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拨通了他的电话，忙音提示。

        一遍一遍的打，结果却又都是如出一辙。

        还是去找了彭俞谢宁“彭俞，谢宁，你们能联系到顾意吗？我给他发了好多消息，打了好多电话，他都没有理我，你们呢？”

        “我和谢宁试试，实在不行，就打阿公阿婆电话，你别着急，画画吧。”

        “好”

        虽是这样说，但得不到的感觉像是卡在咽喉的鱼刺，轻微的疼痛却又不至于过于要命。

        他一直闷闷的，和新来的那天一样，不言不语，又恢复了高冷的状态。

        带着耳机,隔绝一切

        “雨时会不会使你更悲伤”

        “那不是可有可无的信仰”

        “我在描绘不可名状的禁忌”

        “是谎言吗？还是欺骗”

        顾意仿佛人间蒸发，手机忙音，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向任何人打听都是无功而返。

        泛听涟漪，追逐与追逐，他们用外套为心爱的人遮雨。

        一连多天，雨声蔓延。

        下雨天确实很浪漫，但我还是不喜欢。

        他闭上耳朵，静坐听雨。

        思绪与现实交叠充溢，洪水暴雨，窄窄的小屋水位急速增长。

        “小至，小至，醒醒啊”睡意朦胧的崇柳迷蒙着眼睛，看着他的阿婆，脸上满是焦急。

        变声期还没到来，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奶气“阿婆，怎么了吗？小至好困的，还想睡觉呢。”

        一向温柔的阿婆急忙帮助小孩子收拾衣服，又带着急切又用比平时更快的语速说“小至快起，发大水了，我们快跟着跑到地势高的地方去。”

        看着阿婆的神情，懂事的崇柳就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急急忙忙的跟随阿婆的节奏收拾重要东西。

        他们离开的时候水已经略过了少年脚踝，他牵着阿婆那早已被岁月磨砺摧残的手，只觉得眼角一酸。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危机感，会觉得重要的人会留不住。本来就没有拥有好多东西，所以，一件一件像珍宝一样被他紧紧禁锢在手里，不放手，不妥协。

        思绪飘远，思绪拉近，他又紧紧的拉着阿婆的手。即使粗糙，却给了他最最安心又温暖的归属。

        “阿婆，你会离开我吗？”

        在如此狼狈又温情的时刻，崇柳终于问出了积压在他心里的那个问题。

        “小至，阿婆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可是，书上说人会有生老病死的。阿公阿公他不是也离开我们了呀。”

        “阿公没有离开，只不过他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以他的形式守护我们。你看天上的星星，地上的嫩草，雨后的彩虹，温柔的月光甚至是你的名字都可能存在阿公的留恋。只要你记得他，他就永远存在。”

        阿婆慈爱的摸着他的头，拉着他继续走，洪水迅猛，人声清透“我可能有一天也会以小至看不见的形式存在，但小至要和阿婆有个约定，千万不要为阿婆的离世伤心太久。而你呢？你要尽情的享受这个世界，它绝不是你现在的感受所能衡量的。你的未来无限可能。”

        “我明白了，阿婆。相信小至，我会的。”

        一老一少，互相扶持，相依为命，彼此救赎。

        “小至，阿婆，你们终于来了，着急死我了，我正想去接你们呢。”他们还没登陆高地，上方的贺凡承就朝他们招手吆喝。

        接过阿婆的行囊，帮助两人上高地。一旁的贺父贺母见着三人，笑容满满。

        视线回转，高地已经被村民们占据的空间所剩无几。

        贺凡承和崇柳最喜欢和崇柳在高地的大柳树上玩儿，所以就早早的将这片占据。他们自然而然就坐在一起。

        “小凡这孩子，就是性子急，我说等我一下，我陪着去，这小崽子一刻也不愿意等。”贺爸冲着婆孙两人解释。

        “小至这孩子遇到你们家小凡，真是用了好大的运气。”

        “婶子，您可别这么说，自从认识小至，小凡的成绩就一直很靠前。他们两个都是互相成长，互帮互助。”

        “是呀是呀，小至的性格都好多了。”

        柳树的这一边，三个成年人进行商业互夸，但都是对两个孩子最好的祝福。

        彼时，；柳树的另一边，两个孩子悄悄话开启。

        他们躺在柳树下，看乌云满天，黑云压境，但儿童却没有为心事烦忧的乐观感。

        “小凡，来的路上我跟阿婆聊了好多。”

        “是吗是吗，关于什么，快说出来给我听听。”

        “我问阿婆，她会离开我吗？阿婆说不会，可是我很害怕。”

        “我也问过我爸妈，我的阿婆阿公去哪儿了，他们说在天上，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守护我。”

        “阿婆说阿公也变成了一种形式来守护我。”

        “我就说吧，可能你阿公就是这棵柳树，天天陪着我们玩儿，多好。你想他的时候就来这儿看看，我陪着你。”

        “哇塞，小凡，我好崇拜你呀，你真厉害。”

        “哈哈哈哈哈，你装的好假。”

        “是吗？”崇柳斜着脑袋，疑问道。

        贺凡承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丝丝倦意“当然。”

        “你困不困？”

        “不困，我很精神。”

        “那你为什么打哈欠。”崇柳此时仿佛被传染，也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我才没有，那是你。”

        “嗯”

        “嗯？”

        “嗯”

        两个人成功把对方给哄睡着了。周围的叽喳声已经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天灾人祸，此时好像和他们无关。

        绵长的呼吸使聊天的三人放低了声音,温暖的被单驱散了寒冷。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人声稀疏归零，呼噜声，梦中的呓语，磨牙声竞赛相争。

        滴答滴答，雨声在破晓时分如约而至，太阳还没来得及苏醒，就被乌云遮盖了光芒。雨，此时，肆无忌惮。

        “又下雨了”

        用被单遮雨的家长急急忙忙把孩子抱紧“他爹，找伞给孩儿挡挡雨。”

        “行行行，你别这么着急。”

        “能不急吗，看着雨越下越大的趋势。”

        “娘，咱家的伞借给朱建家三孩儿了，我用塑料布给您遮，您凑合一下，等到一会儿，救援队就来了，咱就可以去安全的地儿了。”

        胖奶奶从来都是个热心的人，听到自家舍己救人更是有些骄傲：“别看恁妈老了，身体那可是嘎嘎好，凑合凑合会儿，小孩身子弱，可不能受雨喽。”

        而急躁的贺妈想要叫起两个睡意正酣的小家伙，却被阿婆给制止住了“让他们睡吧，我给他们打伞。”

        最终贺爸贺妈还是没有执拗过阿婆，年迈的阿婆执着绿蓝相间的伞，上面柳枝飞扬，勃勃生机，让人不敢遗忘。

        生机的伞将灰白色的天遮盖断隔，风雨经受，留给孩子的只有满屏的生机与颜色。长者前赴后继，幼儿深处温馨。他们用臂膀，用肩腕，就给他们安心的一隅之地。

        即使困难，即使无奈，即使奔波流转，但好像爱，永远，一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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