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真相


“户部尚书叶淇提出纳银领取盐引的办法,被孝宗皇帝批准,这就是‘开中折色’。从此,商人不再需要往边境运粮,只需要缴纳银两,就可以做食盐生意了。这个方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一年之内,国库增收白银百万两。

        可是,这是个功在当代祸在千秋的坏办法。

        改革‘开中法’的本意是解决边关粮食紧缺的问题,结果改来改去,变成了户部发大财,商人很高兴,边关的粮食问题却没人管了。

        户部拨银买粮运输,层层吃回扣,真正到边关的粮食越来越少。商人们也懒得在边关雇人种地,边关经济萧条,物价腾贵。朝廷每年往边关拨付的银两越来越多,而边军们的粮食储备越来越少,越来越穷困。”

        秦柳有些明白了:“这个户部尚书叶淇为什么要提这么一个愚蠢的改革方案?为什么这个方案还落实推行了?”

        “叶淇本人据说是个清官,可他的家族却与徽商多有通婚,此举对他们叶家有利而无害。”

        “那弘治皇帝,我祖父他们呢?他们也看不清这其中的关窍吗?”

        “当时内阁首辅是徐溥,他与叶淇同是江南官员,对开中变法大力支持。至于弘治帝和你祖父是否洞悉其中关窍,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知晓,也只能权衡后做出选择。”

        秦柳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大明王朝产生的财富,都流到官商结合的家族联盟手里了?”

        “正是。就连我们保国公府,你们刘首辅家,也不能例外,都是食利阶层。”

        秦柳张口反驳:“我们刘家一向清廉,不是你说的……”

        朱岳打断了她:“刘家清廉,可你外祖父江西彭家呢?你继母的兄长杨一清大人家呢?还有与你们刘家阵营一致的杨廷和杨家呢?”

        秦柳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

        “还有,你祖父替你定的夫婿谢丕探花郎,是谢迁阁老的次子。谢家是江浙利益集团的代表,谢迁阁老的夫人徐氏,出自弘治时期徐溥徐首辅家族。”

        秦柳彻底震惊,内心冰凉无比。

        官员勾结,利益共享,形成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条,刘健也不可能抽身在外。

        可是,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浮现祖父说的那句话:“融入他们,成为他们,打倒他们……”

        她心里慢慢暖和起来。

        在这个人人趋利的时代,还是有人坚持理想和信念,为打造一个更合理、更公平、更安全美好的世界而努力。

        比如那个乞丐赵三儿,比如此时尚不明朗的祖父刘健。

        秦柳正想着,朱岳自顾自继续继续讲了起来。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意起了你。

        或许是当初把你抓到诏狱吓唬的时候,或许是把你推到蓟州汤泉里的时候。

        不过,他也知道,九五至尊绝无可能娶首辅之女。”

        秦柳暗想:呵,就像你这实权勋贵之孙不能娶首辅之女一样。

        “后来,你与谢探花订了亲,我回到宣府继续任职。

        皇上说那谢探花二十出头尚未娶妻,乃是有个情投意合的表妹。那表妹还曾当街拦你的轿子。

        他少年心性,索性让内监出面,让谢丕纳了那表妹。”

        秦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谢阁老能听内监的?”

        这是什么破皇帝,给刘雪绛的未婚夫塞小老婆!

        “谢家还没反应,太皇太后王氏却把你请进了皇宫。”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宪宗皇帝的皇后,当今皇上的奶奶。

        正德元年,宫里给皇上选后立妃,一后二妃的名额全让张太后家把持着,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所以?”

        <div  class="contentadv">        朱岳的声音变得缓慢而沉重,难以启齿,:“你在宫里住了几个月,也在拖延与谢家的亲事。被人下药,与皇上……后来就出宫生下了二郎,刘家对外宣称你病逝。”

        秦柳全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朱岳绕这么一大圈,终于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了。

        朱岳的声音沉痛而懊悔:“此事虽非我参与,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非我自私贸然送出碧玉簪,也不会被人知晓你我……

        若非皇上有意成全,多次关注,也不会被人知晓他对你的情意。

        你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别的不说,她若嫁给探花郎谢丕,也不过是遭遇妻妾之争,日子会平安许多,哪像现在,朝不保夕。

        秦柳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对那个连面目印象都没有的少年皇帝一无所知。

        不过,话题总还是饶不开他。

        “二郎的生父,对二郎如何打算?”

        “他筹建豹房,本想把你母子二人接去好生保护的,只是出了差错,害得你刘家家破人亡,你和孩子也不知所踪。

        他虽已经登基四五年,可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手段心机比不得宫内外那些老奸巨猾的权谋高手。

        只怕是有心无力。

        你可想回京,去紫禁城?”

        秦柳干脆地摇头。

        朱岳继续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把二郎养在我们保国公府,保国公世子的次子,不会惹人注意,又会很安全。

        日后时机成熟想返回皇宫也可,一辈子做个逍遥的勋贵子弟也可,总好过在这苦寒的草原上熬日子,你觉得如何?”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皇上并不知道二郎在哪里,我也不曾提过。这事,总要以你的意见为主。”

        秦柳内心涌起一阵暖流。

        朱岳解决问题的手段比她高明许多。

        但这样就得面临母子分离的局面,她不能接受。

        秦柳有些沮丧:“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把孩子扔在多伦。

        可是你要知道,巴尔斯若是回不去,我和二郎在草原上就站不住脚跟,还得回到大明,颠沛流离……”

        说着,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诚然,她对巴尔斯的感情是有,可来右翼寻找巴尔斯,却是她不得不下的一个赌注——赌她在巴尔斯乃至黄金家族、草原牧民心中树立一个有情有义未婚妻形象,为她和二郎未来的安身立命打造更稳固的基础。

        她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躲在多伦温暖坚固的砖屋里更安全更舒适吗?

        朱岳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跟我走。我们隐姓埋名一起去南方。”

        秦柳湿润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彩。

        温暖安逸的南方啊!

        多么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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