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8节 菩萨心肠

　　林凌云杀气腾腾，说话时已经亮出一把匕首。
　　赵桓脸无人色的叫道，“女侠饶命！”可见女侠要替天行道的样子，不由再叫，“沈先生救命！”
　　沈约未出声。
　　方腊已道，“住手！”
　　林凌云咬牙，可终究还是止住了杀人的冲动。
　　方腊看向沈约,  “以血还血并无错处。”
　　沈约点头。
　　方腊神色复杂，半晌又道，“但我们的目标，却不是以血还血。”
　　带着涩然，方腊缓缓道，“我就是因为立志不做赵佶那般是非不分的昏庸之人，这才起义。我因为不想成为赵佶一样的人,  这才会站在这里。”
　　盯着沈约,  方腊沉声道,  “但我哪怕杀了赵佶全家，对我而言，也是天经地义。”
　　因为赵佶杀了他方家满门！
　　沈约轻声道，“你说的没有问题。”
　　方腊握紧了手中剑，“可我终究不会变成赵佶一样的人，我只要见赵佶，这个条件，是否过分？”
　　哪怕聂山听到，都是皱眉不语，从法理来说，他当然要维护赵佶，可从情理来说呢？
　　人，终究是有感情的动物，若不是彻底黑心、掩耳盗铃，谁能摒弃情理的拷问？
　　沈约点头道,  “丝毫不过分。方教主的要求，合情合理。”
　　“那你方才要说什么事情？”方腊微吁一口气。
　　他尊重沈约。
　　因为沈约是值得他尊敬的人。
　　沈约并未包庇任何人,  虽然他有那个能力。就因为这般,  才让方腊还留有一分耐心。
　　沈约伸出手来，摊开手掌。
　　他掌心有块玉佩！
　　众人多认得、那是沈约从邵青云手上取来的玉佩。
　　蟠龙如意！
　　方腊见状瞳孔微有收缩，他出剑，一剑就跳飞了那玉佩。
　　沈约纹丝未动。
　　众人暗想，这沈约是艺高人大胆还是真的对方腊没有任何防备，方腊那一剑可挑飞玉佩，要说刺穿沈约的咽喉似也不在话下。
　　玉佩落入方腊手上，他盯着那玉佩良久，眼中有晶莹闪烁。
　　“这玉佩你是从何取来？”方腊缓声问道。
　　林凌云喝道，“这是青云姐姐的玉佩，沈约杀了青云姐姐，夺走了……”
　　“住口！”方腊沉声喝道。
　　林凌云一怔，现出委屈之意。
　　沈约一直当林凌云如空气一样，他一直对林凌云少做回应，因为他知道和这种人争辩除了浪费时间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
　　见方腊喝止林凌云，沈约才道,  “邵青云死后,  我看到她手上似握有一物,  发现是这块玉佩,  我想……她是想将这块玉佩交给你的，这才将玉佩带来。”
　　方腊握紧那玉佩，沉默半晌，这才咬牙道，“青云是怎么死的？”
　　沈约如实道，“被一道霹雳所杀。在场有很多人看到的。”
　　方腊紧盯着沈约的双眼。
　　沈约问心无愧。
　　他没有急急的解释完颜宗峻的阴谋、崔念奴的诡计、都子俊的暗中操纵、邵青云不是他杀的……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会如何选择？
　　很多人真的不知道真相吗？他们或许知道，可为了某些缘由，他们还是选择无视真相。
　　你知道他撒谎，他也知道他在撒谎，可他仍旧坚持在撒谎，这本是这个社会的无奈。
　　以方腊之能，在他沈约揭破完颜宗峻的身份后，如何想不清眼下究竟是怎么个局面？
　　金人助方腊，不是大发慈悲；邵青云的死，不是因为他沈约，那是因为什么？冥冥之中，有只手在暗中操纵，方腊不瞎清醒，那他就一定会琢磨其中的问题。
　　“这蟠龙如意，是我和青云从天子基内取得。”
　　方腊终于开口道，“我这一生，并非问心无愧。”
　　沈约轻声道，“谁都会有懊悔的时候。”
　　“你也会有？”方腊突然问道。
　　沈约沉默片刻，“有过。”
　　众人微有意外，他们看到的沈约素来风轻云淡，可说实话，他们对沈约所知甚少。
　　大多公主太子感觉沈约几乎不是人，却不想沈约也会懊悔。
　　“是什么事情？”方腊追问。
　　沈约略有涩然，“我曾经因为某些意外，并没有见到家师最后一面。”
　　众人诧异。
　　他们才知道沈约也是有师父的，可天底下究竟是哪种神人，才能教出沈约这种天才呢？
　　方腊凝望沈约半晌，不再追问，看向手中的玉佩，继续道，“我和你提及过往事。我曾遭人陷害进入天子基，方二娘为救我，甚至想要牺牲自己。”
　　沈约“嗯”了声。
　　完颜宗峻暗自叫苦，心道崔念奴这个狐狸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什么要杀了方二娘呢？
　　方腊又道，“但那一次，我们并没有发现天子基的秘密。”
　　沈约听音知意，下意识的想到——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天子基的秘密？
　　方腊肯谈，他沈约是欢迎的。
　　只要方腊保持理智，眼下这场危机，就有化解的可能
　　方腊缓声道，“二娘离去后，我一蹶不振，感觉这世上太过荒唐，只因为某些没有道理的规矩，就让人背负一生的负担。青云本是我夫人的妹妹。”
　　沈约倒不知道此事，保持沉默。
　　“她自幼聪颖明慧，为了鼓舞我的斗志，听到我提及天子基一事，认定其中必有惊天的秘密。”
　　方腊回忆道，“她对我说，难得我能从天子基内活命，这说明上天对我另眼看待。可天子基绝不只是个迷宫，任何迷宫，都是为了掩藏某些目的。”
　　沈约赞道，“好想法。”
　　“她鼓励莪再探天子基，同时对我说，人总有一死，眼下天下民不聊生，我等不能解苍生于倒悬，为何不奋力一搏探寻天子基之秘，做什么皇帝还是次要，若能以自身之力，挽救苍生于水火，那也不枉痛痛快快的活一场！”
　　方腊提及往事，众人倒是心情各异。
　　完颜宗峻暗自皱眉，心道苍生蠢笨，何必挽救？一统天下，完成流芳万世的伟业不是更好？都说中原人虚伪，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沈约却叹道，“邵青云这般心肠，着实菩萨般。”
　　方腊看了沈约一眼，缓缓又道，“我虽创建了明教，可凭心而论，这其中本有青云的半数功劳，当初若论慈悲心肠，我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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