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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文人气节永存,江湖儿女情长(二十二)




        天山之巅

        宋天元将陈隐和怜儿母子带上了山。且不说对怜儿如何,对这锡儿,宋天元可以说是极尽喜爱。所谓隔代亲,正是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怜儿体内的噬心蛊绝对是一个大问题。宋天元虽然能暂时压制住蛊虫,但是时间一长,蛊虫必然再次苏醒。到了那时,即使是宋天元也不再有任何的办法。

        怜儿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自上了天山之后,她就像是完全忘记自己体内的噬心蛊一般。她每日里都悉心照顾着锡儿,并为宋天元和陈隐二人准备着一日三餐。看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乖巧媳妇一般。

        可是见着此,宋天元心中只得无奈得叹气。而陈隐呢?心中则是痛如刀绞,尤其是每次怜儿笑着对他说没事的时候,他的心就更痛了。他知道怜儿这是在弥补她的亏欠,更是想尽可能多的为陈隐父子以及宋天元做点事。毕竟她心中明白,万一哪一天体内的噬心蛊醒了,她就只有死。

        陈隐不知道多少次在夜里去天山之巅练剑。因为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弱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现在只能天天为那不可预测的死亡的恐惧所支配着。陈隐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这么没用。

        怜儿每夜都是笑着等着陈隐练剑归来,她总是笑着。但是陈隐不知道的是,怜儿不知背着他们哭过多少次。

        天上之山没有什么人。除了宋天元之外就是天山上老一辈弟子的后人家属。他们既是天山上的农夫,更是天山派的弟子。不过他们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使连小娃娃和老人都算上也不过才七十来人罢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走着,没有人急着敢,更没有人能将它慢下来。怜儿逐渐的有了在天山看日落和看日出的习惯。不过陈隐每天都会陪着她,两人相互依偎着,看着太阳从东边的云海中升起,从西边的群山中落下。

        十月的时候,天山上已经有了很厚的雪。所有的人也都在大雪来临之际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迎来了农闲的时候。不过这在这农闲来临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得备好过冬的柴火和食物,不然要度过这漫长的冬天可不容易。

        怜儿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从来没有见过如天山之上这么大、这么美的雪。站在窗边,怜儿伸出手,六角的雪花直接就落在了怜儿的手上。不过还不待怜儿细看,这雪花竟然就在她手上花开了。看着这一下就花开的雪花,怜儿突然觉得这雪花就像是自己一样,虽然美丽,但却是短暂的。

        虽然有漫天的雪,但是这雪依旧拦不住天山上所有人的热情。在这农闲的时候,除了吹牛侃大山以及串门之外,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去听宋天元讲练武之道以及剑道。这可是宋天元每年在农闲必定要做的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让天山上的所有人都长命百岁。再不济,强身健体也好。

        天山之上的人都很淳朴。不说其他,就说他们见着明明是天山派掌门人的陈隐,谁会叫掌门?在他们的眼中,陈隐要么是小辈,要么就是眼中的大哥哥。不过淳朴归淳朴,他们对于宋天元可以说是足够的尊敬。

        从师承上来讲,宋天元是他们所有人长辈,而且目睹宋天元活到如今的他们早就奉其言为圭臬。故此,每逢这宋天元农闲讲道的时候,那天山派的大堂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各家各户拖家带口的就来了。

        不过今年,宋天元却是没有准备讲道。而天山派上的所有人呢?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因为今年的喜庆自陈隐带着怜儿母子回到天山时就定了下来。

        陈隐和怜儿已经成了亲,这事自然是不用多说。天山上下都明白,对陈隐的为人那是心中明镜儿。不过成亲了又何妨?他们可没见着,再加上历任天山派掌门要么不成亲。要么成亲也必须在天山派的正堂里拜堂。这是规矩。规矩自然是不能破的。

        于此,宋天元自然也是高心乐意。不过想着怜儿身子里的噬心蛊,他就不免的叹了口气。倒不是心疼怜儿,他只是心疼自己怀里的锡儿命苦。

        陈隐早就对怜儿说过回天山后要在宋天元面前再次拜堂成亲。不过现在他却又不想拜堂成亲,因为他不敢去想万一拜堂的时候怜儿体内的噬心蛊发作了怎么办。

        而怜儿呢?心中何尝不是担心?

        可是想着当初陈隐说什么都要坚持回天山后在宋天元面前拜堂成亲,且为了这事他甚至不跟自己同房时的样子,怜儿的心中实在是有一股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难受。就像她不能见着客印月杀死陈隐一样,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是欠陈隐太多了。如果连陈隐这个小小的愿望她都满足不了,她觉得即使自己死了也难以瞑目。

        但,陈隐实在是同意不了。因为他不敢去想象那场景。只从那日在天山脚下见着噬心蛊被客印月唤醒时给怜儿带来的痛苦看,他就真的不敢去想。

        怜儿知道陈隐的顾忌,但是有些事情却又不得不面对。怜儿告诉陈隐,人都会死,只不过早晚而已。但是人要是在死之前留下了太多遗憾的话,那还真不如不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不过,即使怜儿这么说,陈隐依旧不同意。

        没了办法,日渐隐隐感觉到自己生命无多的怜儿也不想跟陈隐讲那么多道理了。她直接告诉陈隐,如果陈隐不答应,那她也不等噬心蛊发作受那折磨了。索性现在就死了算了。

        听着怜儿这么说,陈隐那还有迟疑一丝或者犹豫片刻的想法,当即就同意了怜儿说的。见着陈隐同意,怜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在放下心的同时,心也跳的慢了。但是好歹这事定了下来。

        ……

        十月二十一,是宋天元亲自选好的黄道吉日,宜婚嫁。

        这天,久久下着的风雪也停了下来。除了铺在地上让整个天山上下银装素裹、焕然一新的积雪之外,天空中再也没有落下哪怕一片雪花。太阳从云朵里出来了,露出了久违的、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难得的热乎。

        大红嫁衣早就被送到了怜儿的房间里。至于陈隐,早就穿上新郎服在大堂等着了。

        怜儿自穿好了衣服,正缓缓的对着铜镜描着眉毛。即使已为人母,但是她眼中的神色和面容还是那么的妩媚动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怜儿微微一笑,镜子中的人影也跟着一笑。不过不知是不是铜镜没有擦干净的原因,镜中的怜儿脸色很是煞白,就是打了腮红,也依旧难掩。

        怜儿微微放在颤抖的手,手背上竟然满是汗水,更别说手心了。可是镜中的怜儿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颤抖的手一样,缓缓拿起沾了朱砂的唇纸,只是那么轻轻一咬,白的吓人的嘴唇不由多了一丝丝红意。

        怜儿勉强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可是她还是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寻了个最让自己满意的角度之后,她就自己缓缓的将盖头盖了上去。红盖头一盖上去之后,谁也看不见怜儿盖头下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的身子却不自主的轻颤着,两只手更是丝丝的扣在一起。

        ……

        辰末巳初,吉时方才一道。随着一声声钟响,怜儿被两名小姑娘带着,一个在左边牵着红绸,一个在右边扶着盖着盖头的怜儿缓缓走进了天山派正堂。

        而此时,宋天元坐在高堂之位,陈隐于正堂门口迎接。当怜儿的步子踏上第一个台阶之时,由天山派老一辈弟子吹奏的锣鼓喜庆之声就彻底响了起来。不过这无论是锣还是鼓,亦或是唢呐,只响了三九、五九、九九之声就停了。而随着声音停下的时候,牵着红绸的小姑娘正好将自己牵着的那一端交到了陈隐的手上。

        当陈隐接过红绸并等到怜儿跟自己并排想正堂内走去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彻底响了起来。

        从正堂门口走到行礼的地方不多不少,正好十八步。宋天元坐的位置背后是天山派历任掌门和太长老的灵位。而陈隐两人所行之礼与普通人成亲也微微有着不同。

        充当宾相的是上一任天山派掌门段良的师兄。按着辈分,都是陈隐的师侄辈。不过宋天元向来不讲究辈分,陈隐自然也不在乎。

        三拜第一拜是一拜高堂。

        高堂无他人,正是宋天元无疑。宋天元看着跪拜自己的陈隐二人,他的脸上很是高心。但是当他扫了一眼怜儿的身子时,他的眼中却是划过一抹震惊和无奈。

        三拜第二拜是二拜先君!

        先君就是天山派历任掌门和太长老。按着天山派的规矩,一但有人嫁给天山派弟子,那自然也就是天山派的人,更别说还是掌门夫人了。

        而当二拜下去的时候,缓缓起身的怜儿背竟是有些佝偻。被衣服盖着的手更是像黏在手上了一般。陈隐看着怜儿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异样,但是此时三拜在即,他也只好忍着。因为他知道这是怜儿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事。

        三拜第三拜是跪拜对方。

        一般来说,成亲的夫妻对拜都是站着拜。一是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一般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跪贤跪君主。二就是夫妻讲究个相敬如宾,男方更讲究个夫纲,所以自是不能跪妻子。

        但是练武之人或者说江湖之人了就是两回事了。一则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讲究什么三纲五常。二则是江湖儿女都是刀口添血求生的,夫妻之间更是生死相伴之人。所以这跪拜正合乎道理。

        可是谁知道这三礼跪拜完了之后,怜儿竟然是栽着身子,人还没把被打直就一下倒在了陈隐的怀里。三拜之后已然是夫妻,该送入洞房才对。但是无论是陈隐还是围观的天山众人实在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

        而当陈隐一把抱住怜儿并将她盖头揭开的时候,怜儿的整个眼睛都是血红的,脸上更是没了其他的颜色。更重要的是他的两只手都被她自己给挠破了。见着怜儿的样子,即使都杀过人的天山众人也不由被震住了。

        陈隐一探怜儿鼻息,当他发现怜儿还有呼吸之时,他的脸上微微放松不过一个刹那他就慌了下来。

        “师父,怜儿,怜儿她……”

        陈隐别无他法,只能抱着怜儿看向宋天元。

        “刚才拜堂的时候怜儿体内的噬心蛊应该正在苏醒。可是她竟然坚持到了和你拜堂结束,现在她只是疼晕过去了。不过噬心蛊很快就要啃噬他的心。唉……”

        宋天元无奈的声音才一落下,堂内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她们没想到怜儿竟然一直在承受着此般的痛苦,而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晕死过去的怜儿竟是一下醒了过来。

        只见怜儿满是血丝的眼睛要突出来的同时,她整个人竟是拼命的想用掌杀了自己。但是她不说疼的没了气力,口中更是一点一点的就渗出了鲜血。

        那是她的心头血。

        “杀……杀了我……”

        怜儿也是看不见陈隐,但是她却感受到了陈隐的紧紧抱着她的温度。她低声对陈隐说着,言语中对于死亡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极致。

        陈隐不知道该怎么办,宋天元更是已然背过去了身子。天山众人更是。陈隐看着正遭受痛苦的怜儿,想着当日客印月准备杀了她时她脸上浮现出的感谢。陈隐直接一手将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

        陈隐再紧紧的抱着怜儿,眼泪止不住的就嘀嗒在了地上。他没有传出哭声,虽然怜儿听不见。毕竟此时整个大堂内只有怜儿撕心裂肺的惨叫。

        但是过了不到十息时间后,怜儿的惨叫声竟然是听了下来。当众人回过身子看时,他们却发现陈隐和怜儿拥抱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人相互依偎着,两人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悔,两人都是笑着去了。

        看着他们的样子,或许正应了那句话。离了你的世上,也再没了值得我留恋的理由。

        此时正堂之外。风起雪降,风雪漫天。太阳应是落了下,也应是在两人的世界里升了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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