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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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除了偶尔疾驰过的汽车声,万物都安静下来。
林归袅在电脑前坐了很久,久到感觉自己已经融入这万物,浸满凉薄的夜色,冻得指尖都微微颤抖。
去年十月的最后一天开始,这个文档再也没有更新。
最后的信息显示,葭葭姐和原来的林归袅去了秋山看枫叶。去之前,葭葭姐还跟林归袅说,无论自己的结局如何,她想活着回去,再见褚惟一面。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回来。
林归袅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葭葭姐和原来的林归袅都还在秋山上,等待着某个人找到他们,而这,可能是她会到这个时空的缘由。
这个文档还告诉了林归袅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褚哥就是褚惟。
是那个跟葭葭姐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差一点就要结婚了的褚惟。
他一定在葭葭姐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找到了葭葭姐离开他的原因。他的愤怒,调查,报复,最后走向灭亡,都是因为他的爱人。
而林倦,他是主动卷进去,成为褚惟复仇计划中的一环,想阻止极端的结果。但是最后,林归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永远留在秋山的大火中。
她想从褚惟的手里改变林倦的命运,葭葭姐最后的下落是她关键的筹码。
林倦回校办休学那天,乌云将湛蓝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压得人心里很闷。
他去办手续,林归袅帮他把书都装进箱子里。
“林归袅!”
拿起历史书的时候,苟紫忽然出现,撞了她手臂一下,她没拿稳,历史书摊开掉在林倦的桌面上。
“我不知道你拿着东西……”苟紫扯了扯林归袅的袖子,有点歉疚,“对不起啊林归袅。”
林归袅的注意力却不在苟紫身上,她有点愣住地盯着摊开的历史书,准确来说,是盯着书页上出现的,手写的她的名字。
零星几个“林归袅”,随意地分布在空白的地方,厚厚一本历史书上,随便翻翻,几乎每一页都有。有的端正,有的潦草,说不清道不明意味地留在那里。
林归袅好像看见那些须臾,坐得挺直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她,不自觉地就把她的名字写下来。日复一日。
“你在看什么……”
苟紫发现了林归袅的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她极快地将历史书掩上,连同少年人隐秘的心思一起,收进了箱子里。
“这么遮遮掩掩,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苟紫气哼哼地叉着腰,“难不成在林倦书里发现了夹着的情书啊?”
“不是。”林归袅抬起眼帘,眼里的沉思已经变成了一贯的笑意,“只是觉得学霸的笔记确实不一样,所以多看了一眼。但是给你看的话,我怕你要看吐了。”
“还是你心疼我。”苟紫圈住林归袅的肩膀,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胛骨,“不像茅俊白,我就是看吐了,他也要让我吐完接着看。茅俊白是魔鬼!”
林归袅有点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当做安慰。
“林归袅。”一个陌生的男生走到她们面前,指了指门外,“林倦说,他在天台等你。”
“我知道了,谢谢。”林归袅点了点头。
男生前脚刚走,苟紫就像迅速闻到了八卦气味,看林归袅的眼神都有点发绿。她拱了拱林归袅的肩膀问:“好家伙,林倦是不是想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跟你告白啊?”
“肯定不是。”林归袅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
“万一是呢?”
“没有这个万一。”
这就不是林倦会做的事。
林归袅是真的有点没明白,苟紫连自己对茅俊白是什么感情都不知道,活像个没开窍的,怎么就对撮合别人这么热衷呢?
“怎么没有这个万一?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林倦对你不同,你们俩在一起不是早晚的事嘛。”
苟紫眼巴巴地等林归袅的答案,她却忽然问自己:“那你跟茅俊白呢?”
“我跟茅俊白怎么了?”苟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时候在一起?”
“我跟他为什么要在一起?不对,我们怎么不在一起了?不是,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你们天天在一起,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茅俊白对你不同,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啊?高考之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跟你说了。”苟紫退开了几步,不敢看林归袅的眼睛,“我要回去刷题了,不然茅俊白分分钟取我狗命。”
“嗯,去吧。”
苟紫有点踉跄地向后门走去,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惊吓。林归袅看着苟紫难得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天台上等着的,果然不是林倦。
这个人,林归袅只在林倦打工的星乐ktv见过一面,当时,他是江华的朋友。后来林归袅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他是褚惟策划的绑架案中,其中一个被绑架的人质。
秦江靠在天台边缘,笑着看林归袅一步一步走进来。他看起来毫无戾气,身上甚至一丝恶意都没有,就像是在等熟识的老朋友。
“看到不是林倦,很失望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调侃的语气。
“不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像只老鼠一样,只会躲着,不敢出来。”
“我怎么有点没听懂呢?”秦江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有点往下沉。
“教唆别人堵林倦的是你,指使别人诬陷林倦作弊的也是你,给校长信箱写实名求助信的还是你。这么热衷于在人前给林倦使绊子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他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他点了点头,笑得一脸无辜,“可是你有证据吗?”
林归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突然笑得人都颤抖了起来,笑到最后不得不微微扶住天台边缘,才回答道:“我说你啊,是不是真的没有脑子?你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秦江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突然捏着拳头上前,掐住林归袅的脖子。林归袅被逼着后退,后背抵在天台边缘,头已经伸出去了。
“继续说啊。”秦江被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取悦,扭曲着脸笑起来。
林归袅没有挣扎,微微垂着眼睛看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态的样子却让秦江更加觉得被蔑视。
就在秦江想继续收紧手的时候,他后脑忽然狠狠挨了一闷棍,整个人软倒在地。
面色冰冷的褚惟站在他倒下的身体旁边,用力又补了一下,打得他整个人狠狠抽搐,确定他昏死过去,才将木棍丢开。
一直躲在岸边下饵的秦江,也成了别人网里的鱼。
褚惟很多天没睡好,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刮,眼睛很红,布着不少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比原来更凶。他低头盯着秦江的时候,像深山刚出来的野兽,恨不得把这个人的血肉撕扯干净。
林归袅捂着喉咙滑坐下来,背靠天台边轻声咳着。
“谢了。”
褚惟撩起眼皮看林归袅一眼。如果不是她刻意激怒秦江,引走秦江的注意力,褚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应该的。”林归袅按了按有点疼的脖颈,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
褚惟想起那个雨夜,林归袅单枪匹马找到他,将自己和葭葭的照片摆在他面前,红着眼睛跟他说:“我是最后一个见过葭葭姐的人,阿惟哥,我想把葭葭姐找回来。我们一起把葭葭姐找回来好不好?”
他盯着照片上,葭葭永远笑着的脸,答应她:“好。”
但是此刻,看着林归袅微红的脖子,他又忍不住开口:“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
林归袅仰头看着褚惟,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审判已经开始,我这个人,不喜欢半途而废。”
褚惟没再说什么,扛着秦江从幽暗偏僻的楼道往下走。
林归袅坐在天台边的阴影里,脑子不自觉放空了一会儿。
在天台边摇摇欲坠的感觉,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很久以前,她快疯掉的时候,想过很多次跳下去。
那个在镜子面前看自己身上的淤青,离开了镜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孩子,总是在学校天台边缘探出一半身体,去看蓝丝绒的天和灰沉沉的楼宇。
她没有朋友,跟老师也不亲近。母亲每天回家,累得连话都不能跟她多说两句。见到父亲的时间总是很少,母亲追着父亲絮絮叨叨,叮咛这叮嘱那,她插不上话。
她乖巧地沉默,偶尔微笑,看着自己像一块碎成了蜘蛛网但还装作完好的镜子。
那时候她总是想,也许长大就好了,会有新的生活,也能远远离开这一切。长大了,一定会跟现在不一样的。
可她来不及长大,秋山就起火了。
那天她瞒着母亲偷偷去找父亲,秋山起火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父亲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能拦住父亲。
母亲看到火势那么大的时候就崩溃了,哭着冲她劈头盖脸地又揪又打。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拦住他啊!”
她站在那里,颤抖得厉害却要逼着自己站直,像即将被暴风雨吹断的桅杆,母亲的负面情绪和自己的自责感是能淹没她的浪。
一直到搜救结束,仍然找不到她的父亲,这浪终于将她溺毙。
可能永远都不会好了,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她想。
如果没有林倦……她熬不过那个冬天。
急促而来的脚步声惊醒林归袅,她来不及反应,天台的门忽然被用力推开,巨响里,曾经将她从泥沼拖出来的少年,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他穿着一样的校服,跑过来的时候在闷透了的天气里带起一阵风,她被拥进一个骨头都发疼的怀抱,少年惊魂未定的心跳,像盛夏暴雨前的雷鸣。
“你!”
林归袅从来没听过林倦发出这么焦急愤怒的声音,几乎能预料到他要劈头盖脸骂下来了。
但他只出了这一声就哽住了。
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林归袅的肩窝,林倦剩下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更加收紧手臂,偏了偏头,很珍视地亲了亲林归袅的发梢和耳骨,轻如柳絮拂过。
林归袅忍不住伸手,一只手环抱住少年的腰,一只手轻拍少年的脊背。
“怎么啦?”她的声音充满安抚的温柔:“我没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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