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东屋里，蒋昙和蒋泽面面相觑。

        “你想念书？”

        “你不想念书？”

        二人都被对方的话惊到了，但更为震惊的是他们的大哥蒋涛。

        他是真没看出来，一向爱玩的老三居然愿意去学堂，天天蔫巴巴的老五居然还有不听话的时候，这，这都什么事儿啊

        “老五，你咋想的，跟哥说说”蒋泽揽着蒋昙的肩

        蒋昙看着他三哥，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我，我就是不想去”

        “你跟哥说，有什么事咱哥俩私下先唠唠”

        “我，我就是不想去，我想好了，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说”

        “蒋昙！你哥平时对你够好的吧，你就这么对我？”蒋泽真想把蒋昙脑子里的水都晃出来，这种好事他居然不愿意。

        “我不去是我的事，你要去是你的事，反正我不念书”

        “我的事？”蒋泽气乐了“你以为你不去念书我还能自己去？”

        蒋涛在一边分开跟斗鸡一样的两兄弟“都好好说，都好好说”

        他强忍着心里的不甘“小昙，你咋回事，有读书的机会你咋还往外推呢”

        蒋昙看着大哥，眼前一亮“大哥，你是不是最疼我了，你去好不好”

        蒋泽正要端起碗喝口水再继续吵，听到蒋昙的话直接一口水喷出来。指着蒋昙愤怒的说不出话。

        蒋涛目瞪口呆，半天才重新能开口“你，你气死我得了，你要不想我和你哥揍你明天就跟爹说要去上学，不然我两天天晚上打你八遍。”

        阁楼里，五好和六榕看着亲娘的脸色随着楼下隐约投过来的争吵变得越来越差。姐俩都不敢说话，只是拉着母亲躺在她们中间。

        李文素无奈的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还要继续收拾屋子便合着眼睛强迫自己快睡下。一家人各怀心事的躺下了。

        晚饭，蒋家的饭桌格外沉默

        蒋泽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豆饭，眼睛盯着桌上的黄豆炒野菜，一颗，两颗，三颗，，，一百，怎么还没人说话，得，再数一遍，一颗，两颗，，

        蒋大安放下筷子“既然都不主动开口，那就挨个来吧，老大，你先说说你是咋想的”

        蒋涛被老爹点名时正往碗里夹一颗黄豆，手一抖，黄豆差点掉到桌上

        “先吃完再说”李文素开口了

        蒋涛讪笑着往嘴里送了口饭，没嚼两下就吞了下去。

        “我觉着可以让小弟去试试，家里一时半会也不能开门，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你倒是舍得”李文素既是心喜几个孩子相处融洽，又是恼怒老大不为自己多想想，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家业将来可多半都是老大的。

        蒋大安在桌下轻拍了下妻子的手，李文素也自觉失言，连忙往回找补

        “老大心疼弟弟，是个好的，但是这盐引是全家一起换的，得大家都同意才能用。五好，你跟娘说说你是咋想的”

        五好记着昨晚娘仨说的悄悄话，她也十四了，该为自己考虑了。而且，她也不信自家这个土鸡窝真能飞出个金凤凰。

        “我，我不同意，爹，咱不是都说好要怎么用了吗，咋突然要再花这么多，后面还要买铺子，家里豆子都送出去了，新豆也是要花钱的。”

        六榕也在一边帮腔“对啊爹，你要是让三哥和老五去学手艺，咱家谁能说个不字，可送去念书，学堂的门槛三尺高，都是得真金白银往上堆的，咱家哪有哪个钱。”

        蒋大安拿筷子敲了下碗“刚才不说话，现在到是来插嘴了”

        六榕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就是把钱往水里扔。见父亲拿眼刀瞥她，只得悻悻的做出一副闭嘴的样子。

        蒋大安见两个女儿不再说话，心里叹息，他何尝不知道送孩子读书这条路难走呢，可是，以前家里没条件送，现在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他怎能不眼热呢？只是，到底要几个孩子都同意。

        “白天不都说了，这是官府出面办的学堂，纸笔都不用自家买。应试要的两贯钱，家里挤一挤也能凑出来，咱之前合计拿二十张盐引置办家底，如果真送老三和老五上学了，铺子就不再买了。”

        “老三，说说吧，你自己咋想的。”

        蒋泽抬起头和父亲对视“孩儿想去”

        “爹，娘，我想去试试，我一直都想去读书，小时候二叔带状元去东街钱先生家，我看了跟娘吵着也去。娘白天骂我，晚上却偷着出门，哭着把银镯子换了束脩给后庙的唐二先生。结果，十条干肉被扔到地上，周围邻居都笑咱家是癞□□要吃天仙屁。”

        “我自那以后再不提要去学堂。大哥有时抱怨我咋天天跟在状元后面跑，其实我是天天站在学堂外面听，就这样，我学了近百个字”

        “要是最开始就没人提，我绝不会想，但是，十年啊，爹，只要五张盐引，十年不用家里花钱，咱家几辈子能有这样的机会啊，儿子真的想去试试”蒋昙说着，从座位上站起，向着爹娘直直的跪了下来。

        李文素何尝不知道二儿子从小就想去念书呢，但是“可是，你要是真十年都考不上秀才，也没门手艺傍身，往后的日子你咋过呢”

        “娘，如果我真考十年都考不上，哪我从此就绝了读书的心思，一门跟爹学做豆腐”

        五好和六榕低着头，蒋大安看不见她们的脸，也不知道女儿们到底同不同意“五好，你有没有意见”

        五好被父亲点名不得不和父亲对视，她脑中一面想着自己的嫁妆，一面又想起三弟和老幺平日对她的好，脸上神色不对变化，看着弟弟带着乞求的眼，到底说了句“我，没意见了”

        “六榕呢”

        “我，我也没意见”

        蒋大安心里满意，转头看着老妻。

        李文素坐在座位上沉默半晌，她有太多话想说，但是，儿大不由娘啊。最后只憋出一句“就这样吧，一会儿老三把碗洗了”

        蒋大安心里高兴的很，面上却还得端个大家长的威严“那就这么定了，街面上有人卸门了就去官府报名”

        说完便准备离开，他还得修修刚搬回来的铡刀，大舅哥家忒能糟蹋东西，也不知道自己铡刀有几年没见着天光了。

        “我，我有话说”蒋昙突然站了起来

        “爹，我不去，我脑子笨，我去了就是浪费钱，我也不想去，但是大哥可以去，他聪明，如果非得两个人去那就大哥和三哥一起去吧，我不去，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不去”

        蒋昙说完长长的吐了口气，一次性说这么长一串话好悬没把他憋得背过气

        家里人都没想过一向乖巧的老小竟然能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豪言壮语，五好和六榕偷偷看着父亲铁青的脸屏住呼吸，屋子里静的只能听见蒋昙大口大口的呼气声。

        他这边气顺了，蒋大安却是气的上不来气了“小兔崽子，你再跟老子说一遍”一边说话一边抄起桌旁的筛子，做出再说就直接动手的样子。

        蒋昙心里怕的很，却把眼睛一闭，梗着脖子“我不去，我不念书，我就是不去念书”

        他心里是真觉得三哥犯傻，念书有什么好的？他没见过爹娘以前是怎么开铺子的，但娘说给买铺子的时候五好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由此可见，这肯定是个好事。三哥犯傻，他可不能跟着。

        再者说，虽然自己天资愚笨，但要是真考到进士，两个师傅不就消失了。虽然不愿承认，但两个师傅可都是死过一次的，陈师傅非说自己去另一个世界，他却是不信的。

        蒋大安拿着筛子就要上手，李氏连忙起身拦着，五好、六榕一人抱了一边袖子，蒋泽挡在蒋昙身前，蒋涛拽着弟弟就往屋里跑。

        蒋大安见到这场景更是气的上头，小儿子平时乖得很，怎么遇到大事的时候反而发浑了，他站在门口大喊“反了你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蒋泽在屋里死命捂着弟弟的嘴，这小祖宗怎么就说不通呢。

        蒋昙在蒋泽怀里死命挣扎，拼命把蒋泽的手拿开，心一狠就一口咬了上去，蒋泽吃痛，下意识的收手。再想去捂也来不及了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要是非要去就让大哥去。”

        蒋大安气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你当老子好容易送你上学，你几个哥哥哪个是打小能去学认字的，真是给你惯坏了，还拉你大哥挡着，你不想去，老子打到你去”

        说着，挣脱了五好的手，把筛子大力的扔到房门上

        蒋昙的声音从屋里穿来“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他是见过什么才是读书人的，顾先生那种不管什么书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人也是认认真真读了二十六年才考上秀才，他跟三哥学自己的名字就学了三天，去了也是平白抛费。

        “当家的，消消气，消消气”李文素拦着，不让蒋大安去厨房拿擀面杖。二尺粗的棍子，是真能打死人的。

        “老五，快出去跟爹认错，好好跟爹说话”大哥心疼的看着被筛子砸坏的门，明天要不要冒险溜出去找点木材修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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