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谈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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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忱：“太安逸了。繁殷的国君和子民大多会像我们认为的这样认为，认为自己是得天独厚，占尽地利人和，所以毫无忧患意识，殊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反观西泽，他们则是忧患意识太重。西泽多山，不适宜农作物种植，畜牧发达，这样的地形因素是他们最大的限制。一是国家无法屯粮，粮食还要从繁殷购买，国库丰盈程度远远不能与繁殷相较，简单说，就是穷；第二，粮食不足，粮草供给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所以，这是西泽无法开战的主要原因，怕后续供给不足。但师兄有没有想过，繁殷对于西泽来讲，那是只大肥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西泽恐怕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让这只肥羊放血，只是现在条件还不具备，不能动而已。如果繁殷无法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危险的。”
叶九倾皱着眉问道：“西泽地域之广虽可与繁殷相较，但人口只有繁殷的一半，兵源从哪里来，军队的数量与规模，是无法与繁殷相抗衡的。”
沈忱撇撇嘴：“数量无法抗衡，质量呢？西泽尚武，战斗力可是七国中最为强大的，被称作“虎狼之师”。‘连阆之战’这一战中，西泽的将士可是以一敌十不在话下，真要战，输赢未可知。再有，师兄觉得繁殷军队的战斗力，还能与十年前相比么？安逸使人懈怠，不知道现在繁殷的军队的战斗力到底是如何的，与西泽比，是不是花架子，如果是，只要西泽解决了刚刚所说的主要问题后与之开战，繁殷就……结局不是显而易见么？”
叶九倾皱着眉继续问道：“在阿忱看来，东离是否也存在问题？”
沈忱：“是。东离与西泽有些类似，虽没有大山，但多低山丘陵，夹杂平原，山丘宜植桑，平原宜种麻，适合发展纺织行业；另外，东离沼泽遍地，根本不适合农作物种植，但东离靠海，盐业、渔业十分丰富，因此，东离是适合商业发展的。这些先天的优势决定了东离适合商业纺织行业的发展，农业发展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师兄应该明白东离的问题所在了吧。”
是，东离适合商业发展，并不适合农业发展，可是东离的国策是“重农抑商”。
沈忱继续无骨地趴在叶九倾身上：“势要因势利导，发展要因地制宜，硬逆势而为，自然得不偿失，我们东离，也穷啊！”
叶九倾：“所以，在阿忱看来，西泽与东离的问题，都是因地形而限制，无法富国。”
沈忱：“差不多吧。国要长久之治，无非在‘钱’、‘权’、‘兵’上下功夫。身处乱世，群国并雄，更是要在‘钱’与‘兵’上动脑筋。”
叶九倾：“不过，按照阿忱以上分析，似乎东离的问题更容易解决。”
沈忱：“恰恰相反，东离的问题较西泽的问题来讲，更不容易解决。”
叶九倾把身上的无骨沈忱推开，看着沈忱，眼神传达出“你继续说”的意思。
沈忱无奈地垂着头：“观念上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改变的。”东离百年来形成的观念和传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要破旧立新，哪有那么容易？
叶九倾：“那西泽的粮食问题，可有解决之法？”
沈忱：“尚未想到。”
叶九倾继续认真地看着沈忱，沈忱摸了摸鼻子：“我……没去过西泽啊！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
叶九倾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谈论治国强兵之道！要十一岁的人每问必答也确实有些难为人了。叶九倾每次与沈忱聊着聊着就会忘记她的实际年纪，似乎在自己的观念中，沈忱就该能做到每问必答，他总忘了他们之间差了八岁的年纪，沈忱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师兄，你怎么了？”沈忱看着叶九倾愣愣地看着自己，小手在他面前晃晃。
叶九倾回过神来：“忱儿，以后这些话不要跟任何人说，听到了么？”
“为什么？”沈忱疑惑地看着叶九倾：“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大家都知道啊。为什么不能说呢？”
“不，这些都是阿忱你觉得显而易见的，大家不知道！”叶九倾急忙说道，他并不想让阿忱的才能让别人知道，对自己没好处，对她，也没好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才是明智之举。可眼前这个小家伙……叶九倾看着笑得一脸明媚灿烂的沈忱心中苦笑：她在这沧浪城中成长得太顺风顺水了，家人疼着、师父师兄宠着，过于安逸快乐，根本就不愿把人往坏里想，更别提让她“藏器于身”了，你要跟她说这些，她没准还会反问你“为什么呀？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藏的？”
有的时候，过于光明坦荡不见得是件好事。
叶九倾：“答应我，阿忱，刚才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说，好么？”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块璞玉要是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很糟……
“可我已经跟别人说过了……”沈忱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地说道。
“什么？和谁说过？”叶九倾紧张地抓着沈忱的肩膀问道。
沈忱：“我哥哥。”
叶九倾闻言放开了手：“……对你几位兄长说过……无妨，忱儿今后不要对着除我和你兄长以外的人说，好吗？”
“好的。”沈忱乖巧地点点头。
叶九倾将沈忱又揽入怀中，刚才自己说话有些急了，忱儿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发怯，赶紧抱抱哄哄……
叶九倾又有一言没一言地问道：“忱儿觉得……西泽，可能会在何时东进？”
“不知。”沈忱又变成了无骨忱，抱着叶九倾的脖子，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处于舒适的无骨状态，喃喃道：“肯定要等他们解决完问题之后。但是，如果西泽要对繁殷动手，必然会对东离和南庭表示友好。”
叶九倾：“远交近攻？”
“嗯。”沈忱点点头：“最合适有利且不会损失掉什么的，应该是联姻吧。”
“不错，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方式。”叶九倾同意沈忱的看法。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还是沈忱打破了这份安静。沈忱有犹豫要不要问师兄，她觉得去问师兄的私事不太合适，但是最近她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不问心里慌……
沈忱坐好，看着叶九倾：“师兄，我问你件事，你不要生气哈，你若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我。”
叶九倾：“忱儿说的哪的话，你想问什么，随便问。”
沈忱：“你最近书信往来好像……很是频繁，是……和家里有关么？师兄不是说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么，你父亲不疼你，兄弟们欺负你，那这些人给你写信，是干嘛呢？”沈忱知道自己越线了，这是叶九倾的私事，自己不该问，但是她忍不住，因为书信这般频繁，让沈忱有种感觉——师兄是不是要离开沧浪山庄？所以，她必须问！
沈忱等着叶九倾回答，叶九倾却迟迟没有说话。
沈忱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师兄，你是不是要走？”沈忱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猜对了……
叶九倾还是没有言语。沈忱通红的眼睛看着叶九倾，心里大声喊：师兄，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叶九倾看着红了眼睛的沈忱，心中不忍，伸手轻轻把沈忱揽进怀中，轻声哄道：“走？我去哪儿？忱儿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家，能去哪儿？”
沈忱呜咽着问：“那……那些信……”
“那些信确实是家书，信上说家中出了些事，只是把这些情况告知于我，并没有让我现在回去！”叶九倾解释道。
看着沈忱还是不好，叶九倾开始逗沈忱：“吆，忱儿这是舍不得我？”
“嗯！舍不得……呜呜……师兄刚刚还说不要我弃了你，现在看来……师兄……会先不要阿忱的！呜呜……”沈忱越说越难过，伤心地哭了起来……
叶九倾一下子慌了，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忱怎么哭了？这怎么弄？
叶九倾方寸大乱……
“忱儿……”叶九倾想看看沈忱，可是沈忱使劲搂着叶九倾的脖子不撒手，叶九倾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抱着……
“忱儿，我不走！我没地方可去！先不要哭了好么？要变小兔子了！来……乖，不哭了……”叶九倾说着想要把快把自己勒断气的人拿下来，然而……徒劳……
“忱儿，你快要勒死我了……”叶九倾只好这样说，才能让此时扒在自己身上抽抽搭搭的人恢复理智，松手。
沈忱闻言立刻放开叶九倾：“师兄，对不起……”边道歉边自己抹眼泪，看起来太可怜了……
叶九倾看着这样的沈忱心里一阵心疼，他温柔地替沈忱拂去脸上的泪水：“忱儿怎么变得如此多疑了？你以前可是相当没心没肺的，跟你说走了，你只会笑着冲人挥挥手，然后来句‘慢走不送’，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不洒脱了呢！”
沈忱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因为九倾师兄是九倾师兄啊，和别人不一样啊！别人走就走呗，师兄要走，我舍不得啊！哇哇……”
沈忱嚎啕大哭，叶九倾顿时六神无主，赶紧把孩子抱进怀中，轻轻拍着沈忱的后背。沈忱可从来没有这么狠得哭过！叶九倾是第一次看见沈忱这样！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叶九倾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阿忱舍不得我啊！这世上……还有人这样舍不得他……真好！
叶九倾边轻拍着沈忱边温柔地说：“阿忱不哭了，我不走，我要和阿忱永远在一起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阿忱身边！”
沈忱泪眼婆娑地看着叶九倾：“真的？”
“真的！”叶九倾用力点点头：“我们不是拉过钩了吗，说话要算数的！”
“师兄不会离开沧浪城的，对么？”沈忱满脸泪水地继续问道。
叶九倾犹豫了一下说：“对，我不会离开沧浪城的！”
沈忱听到叶九倾这样说才放下心来，慢慢止住了泪水，坐在一边自己抱住自己，抽抽搭搭地啜泣着……
叶九倾轻轻搂住沈忱，正在思考自己该怎样哄，哄人这件事，自己真的不擅长，虽然练了很多年，但并没有什么长进。
阿忱一爱读书、二爱吃，三爱玩……那就……
叶九倾：“忱儿，过几日山庄放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沈忱依旧满脸难过地说道：“没有……”
叶九倾：“我们一起去踏青好不好？还有沈彦师兄和沈冽沈默，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玩儿，还不好？”
沈忱用那双红眼睛看着叶九倾：“好……”
叶九倾继续问道：“忱儿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沈忱小声说道：“我想去沧浪亭。”
叶九倾笑了：“沧浪亭？忱儿，你都去了多少次了？少说也有几十次了吧？你也不嫌烦？”
沈忱老实地说：“沧浪亭旁边的年年有鱼饭馆，鱼汤做的特别好喝……”
“我就知道！”叶九倾无奈地笑笑：“阿忱每年不吃上人家几十条鱼是不会罢休的！”
“那……我们去么？”沈忱一脸期待地看着叶九倾……
叶九倾笑着说：“好，我们就去沧浪亭！”然后轻轻戳了戳沈忱的腮帮子：“心情好些了么？”
沈忱乖巧地点点头：“嗯，好多了……”
叶九倾：“……”好像也很好哄啊……
叶九倾沈忱沈彦他们决定两日后去沧浪亭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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