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奇（一）

叶九倾走后，沈忱没有再闹。闹，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把人留住，现在人已经走了，还能怎样？沈忱也是这时才明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曲终人散是常态。

        叶九倾乍一离开，沈忱失落得厉害。不能怨，不能怪，因为自己没有立场去怨去怪，所有话憋了心里，憋得难受。不知道跟谁说，也不知道说什么。说到底，人家回家是自己的事，跟沈忱有什么关系？在他人眼中，自己阻拦才不对。

        一个月来，每到下午一下完课，沈忱就向大门口跑去，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前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回来。可是，当然不会有什么人会出现，什么都没有……

        等到吃饭的时间，沈忱失落地离开跑回山庄。她不想让自己的哥哥费时间找自己等自己用晚膳。

        沈忱的哥哥们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沈忱的反常呢？自叶九倾离开后，沈忱又变得不爱说话。薛诚有时候故意来逗她开心，她也没什么反应。人变得出奇的乖，也不偷溜出山庄了，也不跑去射箭了，除了上课吃饭，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看书睡觉。每日吃的饭量也就是以前的一半，一个月下来，脸瘦了一圈。沈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不要告诉姑姑？阿忱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沈冽这次有些生沈忱的气。聚散离合是人生常态，总不能一个人离开你就这样折腾自己吧？真要如此，往后人生中有那么多的分别，阿忱还要不活了吗？

        沈冽生气归生气，但也顾及着沈忱的情绪没说什么。但他是个不吐不快的性子，不说出来憋得难受，只好某天夜晚把沈默抓出房间，借用下他的耳朵。

        沈默听完沈冽噼里啪啦一通说，没有言语，只是盯着沈冽看。

        沈冽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你不说话盯着我干嘛？”阿爹可真是没给弟弟起错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沈默转过头不去看沈冽：“你不用担心，阿忱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的，她只是对自己太在意的人才会反应如此大；她也不是不知道悲欢离合是常态，只是舍不得罢了；至于不思饮食，只是心情不好吃得少，不会饿死自己的，这你放心。”

        沈冽看着沈默：“那就任由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管么？等着她自己慢慢平复心情？要等到什么时候？不会饿出什么毛病来？我实在不想看她这个样子！”

        “我本来确实想等她自己慢慢平复的，但凭现在的她……好像确实做不到自己走出来……”沈默轻皱着眉思索着。思索了片刻，看着沈冽：“要不我们去找二师伯，请他开导一下阿忱？”

        沈冽闻言原本皱着的脸瞬间出现笑意：“好主意！阿忱那么听二师伯的话，有二师伯劝，她肯定听！可是……我们怎么跟二师伯说？”沈冽带笑的脸又拧巴了起来：“总不能说阿忱因为叶九倾走了害了相思病吧？”

        “你说的什么鬼？”沈默鄙视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哪能这么说啊？蠢死！

        “那怎么说？”沈冽有些发愁。

        沈默：“我想想……”

        自从沈忱进了李泽川的繁英阁，她三天没出来，李泽川的课也由凌绝代上。

        这天傍晚，凌绝拿着晚饭走进李泽川的房间，看着沈忱睡着了，朝李泽川招招手，二人走到外厅说话用晚膳，不想吵醒沈忱。

        凌绝：“小孩儿昨日抱着你哭了一天？”

        李泽川笑了笑：“不止，一天加一夜。我都怕她哭得缺水，给她灌了七八杯水。”

        凌绝闻言淡淡笑了笑：“这小傻子太重感情了，都把师兄累坏了！今日怎么样？忱儿好些了么？”

        李泽川：“嗯，好些了。但还是伤感的不行，难过委屈死了，下午哭着哭着睡过去了。”

        凌绝叹了口气：“这样重感情，对她自身来讲不见得是件好事！况且……我觉得……”凌绝有些欲言又止。

        李泽川看着凌绝的神情：“阿绝，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就好。”

        凌绝微微皱着眉：“无凭无据怀疑自然不好，但我觉得……叶九倾这个孩子未免有些过于神秘了。平日里除了对沈家兄弟，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从不提及自己的私事和家人，还有他的那个伴读南明，武功好的根本不像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大师兄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意在替这孩子隐瞒着。师兄，你对叶九倾，可有了解？”

        李泽川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凌绝：“不甚了解。九倾是大师兄的嫡传弟子，他的背景大师兄自然是知道些的。我虽然也好奇过九倾的身世，但若是师兄有意隐瞒，怕应是有难言之隐，所以也从未问过师兄。”

        凌绝皱着眉：“连二师兄都不知道……”大师兄在几个师弟里最信任的就是二师兄，连二师兄都没有相告，那叶九倾的来头一定不小。只是……千万别……来自宫廷，自己的怀疑若是对的，就太糟了……凌绝想着，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李泽川看了眼凌绝骨节泛白的拳：“阿绝这么在意九倾？若是很在意，我明日去问下师兄。”

        “不……不用！”凌绝连忙说道：“不用去问大师兄，我也没有那么好奇，只是和师兄随便聊聊罢了。我就是有些担心……九倾会不会做伤害忱儿的事……师兄你想想，他和忱儿感情那么好，明知他要是突然离开忱儿会怎样，他还是……只能说做事十分果决吧。想要就要，说丢就丢，心不是一般狠硬！可忱儿……心肠太软又太重感情，做事儿黏黏糊糊的不利落……怕我家这个傻徒弟会吃亏……”

        李泽川温柔地笑笑：“可能会吃些亏，但忱儿可不傻……”

        “还不傻？”凌绝没好气地说道：“不傻在你这里哭什么？不傻的话，就该抱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态度潇洒地活！人家都走了，她还这样依依不舍个什么劲？”

        李泽川“哈”笑了一声：“果然呐，说起别人来头头是道，到了自己身上，也没见你有多聪明！还好意思说忱儿，你呢？还不是一样？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凌绝努努嘴：“我才没有！”

        李泽川也没有再说什么。阿绝爱慕大师兄的妹妹柳清音多年，可清音在多年前已嫁为人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阿绝始终放不下，到现在了也迟迟未娶妻。

        还好意思搁这儿说别人？他自己怎么不抱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态度潇洒地活？说起忱儿来倒是吧啦吧啦一套一套的。

        凌绝看着李泽川：“师兄别光说我，你呢？一把年纪了，怎么也不见师兄成亲？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还笑话我？”

        李泽川笑了笑，没说话。

        “师兄……”凌绝阴阳怪气地叫着李泽川，狐疑地看着他……

        李泽川：“怎么了？”

        凌绝一胳膊搭在李泽川的肩上：“我怀疑你有心上人！是不是？”

        李泽川看了凌绝一眼，不搭理他。

        “哈哈，被我猜着了！”凌绝大笑，继续八卦地问道：“谁呀谁呀？哪家的姑娘？我认识不？师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对你最亲爱的师弟还藏着瞒着，太气人了！来来，快告诉我！谁呀？”

        李泽川看了一眼满眼冒星星笑得一脸猥琐的凌绝，继续不搭理他，想着撑过去这家伙也就不问了。

        不曾想，他对这件事的好奇心竟如此重！

        凌绝：“师兄，你告诉我啊！谁呀？”

        李泽川：“……”

        凌绝：“师兄你也太小气了，我什么事儿你都知道，你的事儿却瞒着我！来回还不一个理儿？”

        李泽川：“……”

        凌绝：“师兄师兄，你告诉我嘛！咱俩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李泽川：“……”

        天下第一好？沈忱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原来师父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太瘆人了！

        沈忱在凌绝说她傻的时候就醒了，她一直躲在内厅偷听是因为一开始师父师伯说的话跟自己有关，突然冒出去有些尴尬。随后听着听着，内容过于有趣，就不舍得出去了……

        再听一会儿！听完师伯喜欢谁就出去！沈忱这样想着……

        在凌绝的死缠烂打之下，李泽川终于扛不住了，只好说道：“我心仪之人已有心上人了，并且痴心一片，我如何说得出口？”

        凌绝一脸震惊：“那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是得有多博学俊美？”在凌绝的眼里，他的二师兄既俊美又温柔，才华超群，永远一副清水芙蓉般的出尘模样，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是真君子！绝不是道貌岸然的虚假伪君子！这样的人，还会有姑娘看不上他？

        “是很好！生的极美，博学多识，学贯古今。人也是刚烈善良，待人也很好……”李泽川幽幽地说道……

        凌绝：“等等，师兄，你还认识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怎么这么奇怪？

        李泽川点点头：“认识。”

        凌绝抚了抚额头：“我认识么？”

        李泽川又懒得理他了。

        “我认识！”凌绝眼神颇为肯定地看着李泽川：“我认识的！对吗？”

        李泽川开始低头吃东西，打定主意不再回答凌绝。

        凌绝则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死粘着李泽川不放，非要问出个答案来不可！

        “这样吧，师兄，咱俩交换！”凌绝笑眯眯地看着李泽川：“我跟你说一个我的秘密，你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怎么样？”

        李泽川夹起菜来往嘴里塞，不说话。

        “就这么说定了！”凌绝欢快地说道……

        沈忱在一边心里嘀咕：谁跟您说定了？师伯啥都没说好么？

        凌绝：“师兄，其实我当年爱慕的不是清音，是你与大师兄误会了。”

        “什么？”李泽川吃惊地看着凌绝，这怎么可能？

        凌绝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你不喜欢清音？”李泽川过于震惊导致他难以相信：“你若不是因为清音，为何这么多年也不娶妻成亲？”

        凌绝笑了笑：“师兄好奇？我可以告诉你，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我马上告诉你为何我多年来不成亲娶妻。”

        “我不好奇！”李泽川淡淡抛下一句，继续吃饭。

        凌绝：“……”你明明好奇的！怎么这样……

        一时间好安静，沈忱闻到饭菜香，有些饿了，想要走出去和师伯一起用晚膳……

        “奥，我知道了！”

        凌绝一声吼，吓得沈忱又缩了回来。沈忱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做贼心虚地支棱着耳朵继续听……

        “师兄……”凌绝一脸狐狸笑地看着李泽川：“你喜欢清音对不对？”

        “噗……”李泽川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凌绝：“师兄！”

        沈忱：“师伯！”

        沈忱冲了出来。两个人一起给李泽川拍背的拍背，倒水的倒水……

        忙活完了，沈忱坐到李泽川的另一边，开始吃饭。

        凌绝幽幽地看着沈忱，沈忱感觉到了射向自己的目光，抬起头：“师父，怎么了？”

        凌绝笑得和颜悦色：“忱儿什么时候醒的？”

        沈忱心里一惊，听到了不该听的，是很危险的！

        沈忱扯出个假笑：“我刚刚醒啊……”

        凌绝冷哼一声，鄙视地看着沈忱：“骗人的孩子长尾巴！”

        沈忱假笑到底：“哈哈……哈哈哈……”然后低下头赶紧吃饭。

        李泽川在一旁笑了笑：“忱儿慢点吃……别这么急……”

        沈忱：“嗯嗯，知道了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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