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记忆

已经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好像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回忆总是和某种事物联系在一起，那么今后的岁月中，只要看到这种事物，就会想起这个人。好像一个人最爱吃的菜，口头禅，最喜欢的明星，等等。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人还是怪一点好。这样容易被记得久一点。就好像l吧，她的记忆点是白色，历史，哮喘。

        l的哮喘很严重，严重到中考体育长跑宁愿放弃所有分数也跑不下来。所以后来，和朋友一起回看《不能说的秘密》的时候，看到小雨哮喘发作的样子，林落会有种自己都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像是听到电话那头带着哭腔的咳嗽声，低低地跟她说：“宝贝，你不要总是惹我哭，我不能经常哭。”拜托，到底是谁在惹谁哭？

        l最爱的学科是历史，却在家里人的压力下改学理科。但她的理科头脑实在不那么灵光，每次物理成绩一下来，林落就能从电话这头感觉到。她应该是又在把眼镜摘下来，狠狠地掐自己的人中了。l的皮肤很白，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鼻梁很容易被掐到发紫。有时候林落会说想把脑子借给l考物理那种话。那不是讽刺，是真的。如果脑子可以换的话，林落还是宁愿自己考的差，不要l再掐人中了。毕竟她脸皮那么薄，别人说句什么耳朵就红了。怎么担得起老师家长有时候恶语伤人那些话。至于她自己么，习惯了。

        她们约好高考结束去长沙看l心心念念的马王堆，顺便可以吃臭豆腐，香辣蟹。后来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林落和家人几乎跑遍了小半个中国，单独绕开了长沙。

        林落喜欢在l面前说一些野史八卦胡说八道，看她急得跳脚的样子。每次林落故意在她面前拿一些九龙夺嫡后宫争宠的电视剧桥段大放厥词的时候，l都会急得要过来掐她的脖子。那双手苍白冰冷无比，指节分明。那时的l是一个毫无幽默感的人，被朋友开了八卦玩笑只会急，然后戳着林落的腰：“宝宝，你去跟她们说，我说不过。”然后林落就会上去用辩论队里学的三段论，上去胡说八道一通，l在旁边点头拍手，宛如一只白色的呆企鹅。

        很多年以后，当l和林落再一次恢复联系，林落问她：“哎，我当时还真的以为你要去学考古，最后居然学了金融。真是的。”l回道：“考古？我有想学过考古吗？我自己都忘了。”

        l和林落的生日只差了一周，她们就像是在一个岔路口做了不同选择的两个版本。一个选择了乖乖地读父母选的专业，进国企，相亲；一个在鱼龙混杂地地方度过青春，然后远走高飞，斗争到遍体鳞伤。

        以前林落会很鄙视l，但是现在？林落从咨询室出来给l发了一条消息。“哎，北京如果还不错的话，我也想回来考个国企相亲了。”

        l说：“你现在一点也不像你了。”

        林落在心里恨恨地想：“你早就不是原来的你了。又凭什么来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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