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姊友妹恭

夜色悠然，死寂的夜幕渐渐显出了点点繁星，偶会传来轻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借着昏黄烛光，子欢似在子熙那含着清泪的眼眸里，瞧出了委屈二字。

        子欢亦顾不得落满石阶上的灰尘，她坐在那人的一侧，牵过那人骨格分明的细手，抚慰道：“子熙姐姐是因为今日气了先生的事而生气吗？没事，那破教书先生性格古怪，而且十分不讲理我也不是很喜欢。”

        子熙抿嘴不言，子欢只当她以默认了，于是，子欢轻叹了一声，随后，便扶起了一旁的子熙：“外头冷，咱们回去吧。”

        终是见沉默寡言的子熙点了点头，子欢松了口浊气，那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她扯开一抹笑意，依旧牵着子熙那微凉的左手，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幽暗的长信宫。

        终是与子欢携手一同离开了这死寂的一方之地，拜别了，这满是充斥着旧时童年回忆的宫殿。

        子熙低垂着眸，这灰暗的夜色遮掩了她的神情，亦瞧不出她眼底的思绪万千，只见子熙紧紧地握着子欢的右手，蓦然起唇，轻飘飘地吐出了“谢谢。”二字。

        子欢闻言，心头一顿，倏忽，终是回了神，扬起了那抹如鲜花盛开般的笑颜，道：“长姐就不必对子欢客气，若不是母亲说，子熙在这长信宫，恐怕，就算是寻三天三夜，子欢也未能找到子熙。”

        提及母亲，子熙那平静如湖面的眼眸，似掉落了一颗石子，溅起了层层波澜。

        不知觉，子熙已是踏出了长信宫，恍惚间，通明的灯火入了子熙的眼。

        她抬头，看见原是人烟稀少的宫道旁，今时却是站着些许提灯等候的宫人。

        夜色昏暗，却因那些明明亮亮的灯火，而照亮了眼前的来时路。

        须臾，子熙的眼里已是蓄满了热泪，她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望向了笑颜如花的子欢，略带沙哑的哭腔轻道：“子欢，谢谢你。子欢对我的好，我必定不会忘的。”

        子欢听得一头雾水，不明话中意，她只是温柔地轻拭着子熙双颊上流淌的两行清泪，而子熙却暗暗将今日之事埋在了心底。

        子熙谢她，谢眼前那自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幼妹竞会为那身份低微的自己屈尊就卑。

        且独自前来这早已成了空殿的长信宫，仅为寻她这个如过街老鼠般，被父母所弃，被亲友所厌的皇长女殿下。

        她谢子欢并未携众多宫侍一同入内，以至于没几人能瞧见她那狼狈不堪的哭颜，保全了她仅有的所谓面子。

        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终于回到了子熙所居的寝殿。

        子熙那略显冷清的玉轩阁与子欢所居的承欢殿相较，这座殿宇似失了生命般，总是缺少了些热闹的生气勃勃，更多的是透着些许文人墨客笔下的寂寥悲凉。

        子欢的余光匆匆扫视了周围的景物，一切都过于死寂，甚至不见半点人影。

        每行一步，子欢的笑意渐渐地凝固，这寂静而漫长的宫道长满萋萋荒草，枝头缀着的鲜花亦是因无人修剪而出了红墙。

        终是凭着点点烛光而寻到了子熙的主屋，子熙推开了门扉，朝眼前的人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子欢若不嫌弃，便进去坐坐”

        望着眼前一片漆黑而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子欢蹙着眉，多少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踏进了这未知之地。

        子熙燃起了屋内的烛火，明亮的烛光渐渐驱散了眼前的灰暗，终是显出了这间屋子的真容。

        细细打量着这间堆满书籍的屋子，清淡的书香似缠人的幽灵，紧紧萦绕着子欢。

        于是，子欢惊愕地望着子熙，没成想，那小小的一方天地竞也能藏纳着上百成千的名人古籍。

        如今在看，屋外头那些肆意生长的花草，竞也有了万类竟自由之感。

        夜色微凉，高挂于枝的明月透着些许的寒气，子熙便煮了一盏清酒，递于已出了神的子欢，“喝些酒水，暖暖身子。”

        子欢回了魂，笑着接过了那盏清酒，随即，便仰头小饮了一口，煮过后的酒水失了些烈性，倒是多了些稻米的甘甜。

        子熙亦执起了一杯酒，小抿一口后，呆滞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残留着酒水的杯盏上，道：“在北夏时，每逢寒冬腊月，人们都会暖起一壶酒，而一家人都会围在一起谈论家常，亦驱驱这满身的寒气。”

        “那子熙在北夏也是一个人煮酒吗？”

        子欢的话音刚落，便见眼前的阿姐眼中溢出了股如同秋日时，万物凋零的悲凉。

        子熙回首了北夏时的往事，自从成了浪子，便志在山河，四处流荡，天下为家。

        那五载春秋，她皆是如猛兽般独立前行，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子熙点了点头，道：“原先是有人相陪，倒也不觉得孤独，在后来只能一人煮酒，只觉得北夏的寒冬过于漫长。”

        子欢闻言，怔楞地瞧着眼前的子熙，便不由地泛起了心疼。

        子熙却是扬起了一抹如春阳般温煦的笑颜，她轻柔地抚着子欢的侧脸，道：“但那些都过去了，所幸今日有子欢相陪。”

        子欢的眼里满是心疼，而眼前的子熙却是一笑处之。

        “这外头过于喧嚣繁杂，还是子熙这清净些。”子欢握着温热的酒盏，腾腾溢出的酒香充斥着她的鼻尖，子欢呼出了口浊气，“子熙姐姐的藏书好多呀，就如同一个小小的观文殿。”

        子熙不语，子欢又道：“说到观文殿，子熙姐姐也可以去瞧瞧，那有千万卷藏书，有些藏书还是从千年便已流传。”

        子熙抿嘴沉吟不语，须臾，便点了点头。

        ——

        夜色已晚，点点星辰已渐渐地浮出了天际，久之，汇聚成了一道散着亮光的星河，而夜深人静，亦听不见风声。

        望着眼前有些困意的幼妹，子熙轻叹了声，如今，也不愿做赶客的恶人，温声道：“子欢，天色不早了，该睡了。”

        子欢闻言，似枝头那雀跃着的鸟儿，须臾，便如同口水库般絮絮叨叨个不停，“嘿嘿，阿姐，我这就来，诶诶诶，我还未洗漱更衣，阿姐是否会嫌弃子欢”

        “不会嫌弃，怎么会呢？”子熙一面埋头铺着被褥，一面摇头轻笑，眼中满是不掩的喜爱，“好了子欢，你睡里头，我睡外头，我这里可能不会睡得很舒服，若是子欢感觉难受，我可以送你回去。”

        子欢充耳不闻，只顾着爬上了那温暖的床榻，须臾，她如泥潭里顺滑的泥鳅般，一头便钻进了被褥中，故作娇羞道：“阿姐~我要睡和你一起睡了，呀呀呀，我睡了阿姐的床，阿姐日后的亲亲夫郎不会吃醋吧~哈哈哈”

        子熙熄了满屋的灯，屋内又是只剩漆黑，须臾，子熙亦躺入了暖洋洋的被褥，她抬手揉了揉子欢的脑袋，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睡吧。”

        半盏茶的功夫后，子熙的耳畔旁便响起了子欢那轻缓地呼吸声。

        子熙蓦然坐起，她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下榻，仅披着单薄的外衣，便燃起了一盏微弱的烛灯，她借着入户的温和月光，又寻一本泛黄的书籍，便又是一日复一日的寒窗苦读。

        夜色寂静，唯有那些许细微的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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