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意衣坊

“宛言！”几日后，宛言正躺在摇椅上小憩，便被这一声清亮的女声给吵醒了。她揉揉眼，拢了拢外衫，从窗子远远瞧见李飘然带着丫鬟往屋里来。

        她有些惊讶李飘然怎么会跑到宛府来找她，可还没等她细想，这李大小姐已经风风火火地进了屋，身后则跟着一脸无奈的出云和远岫。

        宛言笑了笑，吩咐她们下去沏茶，这才起身一边往椅子边走，一边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李大小姐竟然屈尊往我这里来了？”

        对她话中的打趣毫不在意，李飘然只是笑了笑，大手一挥，命令丫鬟景致将她带来的礼物放在了桌上：“自然是来谢你的！上次你提醒我如果去灵安寺会有危险，可我却没放在心上，好在这次没真的出什么事，也算是有惊无险了！是以，我是专程道谢来了！”

        她显少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宛言倒是有些惊讶，可为了让自己与此事撇清关系，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说灵安寺差点出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见她询问，李飘然倒也没把她当外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了，顺带还把梁帝惩处谢珉和承安公主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想不到谢珏这次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宛言稍稍放了些心，还没等细想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所为何来，又听得李飘然道：

        “我后来听父亲说，那天在灵安寺的事，怕与那位良妃娘娘也脱不了关系，本来我还因为她没受到惩罚而觉得气闷，可巧昨日听说，她为给端王求情在乾坤殿外跪了大半天，但陛下愣是没理她，最后还是她自己身子撑不住晕了过去，这才被人抬回宫里去了。陛下后来还传了话，说她教子教女无方，一并罚了！”

        “虽说这于她也没什么大碍，可对我来说多少也算出了口气。”李飘然说完，脸上却没见着有多开心，反倒有一丝淡淡的落寞。

        宛言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也不再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良妃的事，而是安慰道：“承安公主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其实我觉得她心里应该也是有把你当作朋友的，只是以她的立场，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你要想开些，原不原谅倒是无所谓，可别让自己心里太难受了。”

        未料到她会明白自己心里所想，李飘然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动容。其实这些天，也有不少人来安慰她，可是很少有人觉得，她会真的为承安公主伤心。可毕竟她们两人相交，她也是真心的，只是真心没有换来同等分量的真心罢了。

        “我知道的，谢谢你，宛言。”这一句感谢是发自内心，李飘然再一次觉得，宛言能从淮扬回到永安，回到繁华却又孤独的帝都永安，真好。

        “有时候想想，我们俩以前总是吵嘴，甚至我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可到头来，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李飘然难得这般认真，甚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觉得稍稍有些不自在。

        宛言见她今日不似往常那般，也知道这次承安公主的事是真的让她伤心失望了，于是语气也不自觉放轻松了些：“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妨同你说一句心里话，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讨厌过你，充其量只是觉得你有点烦人罢了！”

        这话把李飘然给逗笑了，可片刻后她忽然正色道：“那日从宫里回府之后，我问父亲为什么为了我去惹恼陛下，非要让陛下惩治端王和承安？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人头落地，连我们整个李家可能都要受到牵连。”

        “父亲说，我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允许有人欺负我，他一定会护着我！他说纵然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他也一定会保我周全，哪怕对方是皇族权贵，他拼了性命也要为我要个说法。他还说，不要害怕此事会有损声名，若我真因为这件事嫁不出去，大不了他养我一辈子。”

        李飘然说着笑了一下，眼中却隐隐有了泪光：“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有真心能对自己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父亲真心待我，你亦是如此！说起来我们认识真的很久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以前却说了太多让你难受的话，是我的错，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说得认真，宛言鼻尖一酸，莫名有些想哭。李相是个好父亲，她为李飘然开心，可一想到宛成仁，她却只觉心酸难言。如今李飘然向她道歉，她更是觉得心里柔软的那个地方有被触碰到。

        “我没怪你，飘然，我都知道的。”她答。

        李飘然却摇摇头：“错了就是错了，你不怪我并不表示我那样做就是对的！宛言，我是真心想要跟你道歉，想要交你这个朋友的。”

        明白她的意思，宛言心里却闪过一瞬间的犹豫。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要学会冷漠、学会把心保护起来，可是她却好像还是不能全然做到，起码在面对李飘然，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姑娘时，她做不到。毕竟她们，可是自年幼时便认识的呀！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也答应和你做朋友。”短暂的思索过后，她郑重答道。李飘然闻言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我们就说定啦！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宛言笑笑，又见她挽起她的手，亲昵道：“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出去逛逛了，我听说如意坊近来又出了好多好看的衣裳，咱们一起去挑几件，顺便也换换心情！”

        她兴致正高，宛言也不愿扫兴，当下便叫来了出云和远岫，一同往主街而去。

        李飘然一路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拉着宛言说了许多话，一会儿说起那位救了她的沈少将军是如何如何英俊潇洒，一会儿又说起最近华顺园上了几台新戏……

        “对了宛言，你上次不是说遇见了一位游方道士，这才知道我会有一劫的嘛！那道士现在在哪儿，我打算再找他算算！”李飘然忽然想起先前宛言用来搪塞她的说辞，问道。

        当时只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不要去灵安寺，那什么游方道士本就是随口诌出来的，谁知道在哪儿呢！宛言轻咳一声，反问道：“你不是说不信这些了吗，如今还找他干嘛？”

        “我本来是不信了啊，可是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发现这些道士还是有些本事的，大概之前是我碰上了几个不靠谱的，若是早些碰见这位先生，想来早就没事了。”李飘然说的话有些让人无法反驳。

        宛言此刻别提有多后悔了，谁知道李飘然整日说风就是雨，一天一个主意，她只得继续忽悠：“这种真正厉害的，向来都是云游四方，也讲求一个缘分的，哪儿能整日就在一个地方等着你去找的！再说了，你也不必费心去寻他，想来有缘终究还是会见到的。”

        “你说的也是。”李飘然点点头，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四处逛着，等到了如意坊时已经天近黄昏，日光有些泛红了。

        “浩行，你看这件好看吗？”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好看。”男子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宛言一进门便听得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方才还满是笑意的脸上立时僵了一僵。自那日春宴上一见，她再没有见过顾浩行，这些日子以来也很少想到他，或者说是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到他。

        显然，李飘然也已经看到顾浩行和刘静姝了，虽然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得并不详细，可眼下任谁都能看出来三个人在这里遇到并不是一件多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是以宛言还没有说什么，她便想着赶紧拉她离开，却没想到如意坊的伙计已经十分利落地迎了上来：“两位姑娘想看点什么？”

        此时如意坊里没什么人，那伙计这么喊了一声，自然引起了顾浩行和刘静姝的注意。两人见着宛言和李飘然，一时也是各怀心思。

        那伙计成日里开门做生意，不过眼神在几人身上走了一遭，便已经想了个大概，十分机灵地看出眼前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他眼珠子轱辘一转，赶忙对刘静姝道：“这位夫人，您手上这件衣裳的图样可是本店绣娘花了一个月时间方才绣好的，如今就只有这一件了，小的瞧着这颜色和您极为相称，您不如进去试试吧。”

        刘静姝闻言却并未看向手上的衣裳，而是偏头看了看顾浩行，却见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宛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此刻也不像继续待在这里了，于是便拿着衣裳进了里间。

        李飘然见顾浩行似乎有话要说，小心翼翼地看了宛言一眼，见她面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便道：“顾少夫人今日出来也未带丫鬟，想来这般繁复的衣裳穿起来也不大方便，我进去帮一帮她。”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身后的丫头们也极有眼色的站得远远的，不多时，屋里除了伙计，便只剩宛言和顾浩行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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