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闲聊了半晌，舒桐还打算与李绎下盘五子棋打发打发时间，秦王派去探路的人就回来了，又过了一刻钟，秦王那边便传令即刻拔营，收撤营地，启程上路。

        舒桐他们行李少，王柏伺候着先将他们送上马车，后续有秦王的人收拉营地物资帐篷。

        在马车有规律的颠簸下，舒桐昏昏欲睡，昨晚的刺客吓得她半宿没敢闭眼，今天一大早起来又用脑过度，这时实在坚持不住，合上眼睛，倚靠车壁，身体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梦乡。

        梦中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所见之人在阳光下皆笑脸相迎，舒桐也回以微笑，明明该是暖心有爱的画面，舒桐心里却隐隐发寒，背上冷意袭来的瞬间，舒桐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身体惊颤的一刹那，惊动了一旁凭几假寐的李绎，见她双目充斥惊恐之色，赶紧拉住她的手安慰：“阿姐不怕。”

        他习惯性轻拍她手，温声说：“阿姐别怕，现在是白天，他们不敢出现的。”

        他以为是昨夜出现的刺客再次将她吓着了。

        而她神情未放松丝毫，思及这些刺客和其背后之人，李绎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暴戾。

        舒桐心有余悸，思及梦里最后一个画面，她扭头，方才所有冲她笑过的人，突然面目狰狞，齐齐伸手冲她的脸抓过来……

        不行，她要回家，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恐惧促使她顾不得其他，拉开李绎的手，一把扯开车帘，王柏正好听到声音扭头，见她探出头，赶紧问道：“舒姑娘，您、怎么了？”

        舒桐愣住，神志恍惚间，慢慢反应过来，又看到李绎上来又拉住她，满脸神情焦急紧张。

        舒桐蠕动嘴唇，呐呐道：“我、我……我觉得路线好像与咱们上回下山时走的不太一样。”

        梦境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舒桐却说了别的话，她莫名心虚，对着李绎竟生出一丝丝愧疚。

        李绎狐疑的看了看车外，往王柏那里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王柏与弟弟王松自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立马心领神会，赶紧回禀道：“这条路路程短，秦王那边的人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明晚我们就能走到镜湖。”

        舒桐有些吃惊，重新坐回车里，平复了些许心态，才开始跟李绎回顾他们上次出山的经历。

        李绎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小几上，面上不动声色，静静听着她讲他们下山逃往秦州时的心路历程。

        “……现在回想，那十几天仿佛像是一场梦。”舒桐感叹。

        陈瑛那时刚刚生产，李绎也中毒在身，外加刚刚出生的小阿念，就陈璟和她两人，连扶带抱东躲西藏半月，才出了镜山。

        且陈璟这小子，出山当天，在地上用树枝留了只言片语，就只身前往梁国求援去了……

        “阿姐。”李绎突然叫了她一声。

        舒桐还没缓过神来，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啊？”

        “如若，这次回山庄，你说得通道恰好出现，阿姐便回家吧！”李绎以退为进，语气郑重说完，细细观察她神色。

        他知她方才梦醒时没说实话，看着她神思摇摆间，心往下沉了沉。

        “阿瑛和孩子有秦王府照顾，暂时不会有事儿，待我等到阿璟回来，便带着他们启程回梁国。你放心，再不济我也还是个皇子，外祖和舅舅们也还在朝中有些势力，保命，足够了。”

        舒桐听他这么说，惭愧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思及她在镜湖山庄这三年，陈瑛父母对她的维护帮扶之情，还有陆启临终所托……

        还有李绎在梁国的处境，若真由他现在说的那般好，他孩童时又怎会被陈皇后和陈氏联手送出去，连梁国都不敢让他踏上一步。

        “我……”舒桐知晓他恐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羞愧的垂下头，不知该怎么解释。

        李绎也矛盾，他孤单太久，难得身边出现舒桐陪伴，内心不可谓不欢喜，可年轻人的傲气，又见不得她陪着自己过现如今惊恐难安的日子。

        想到最后，他决定遵从内心，“阿姐，”他拉住她的手，释然一笑：“不必为难，比起用姨丈的嘱托将阿姐强留在此，我更希阿姐能安稳活在你原先的世界里……只盼阿姐，平安喜乐足矣！”

        舒桐为他的善解人意热泪盈眶的时候，李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沉寂了眼眸。

        仿佛是为了弥补，接下来的一路上，舒桐格外殷勤，最后索性连王柏的活都抢了过来，围着李绎转悠。

        李绎仿佛也如从前那般，看着她忙活一路，也不说话，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出发，下起了雨夹雪，且山路坡度增大，马车不便再行走，秦王便派人给他们主仆三人牵了两匹马送来。

        王柏背着行李，动作娴熟的独自上了一匹马，马儿带着他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停下来喷出一嘴带着白烟的热气等着他们。

        舒桐看着王柏，满眼羡慕。李绎无奈，在旁边又喊了她一声。

        “阿姐，今日还要再走大半天呢，你还是上马，我带着你。”李绎知道她害怕骑马，从前在镜湖山庄，他们几个练习骑射功夫，也曾邀请过舒桐一起，舒桐言及自己恐高，不敢骑马。

        舒桐见除了留下看守物资车马的十来个人，其余人等皆陆陆续续出发进山了，她咬咬牙，脚踩马镫，借着李绎拉过来的手，闭上眼睛，只觉天旋地转的刹那，被他拉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前。

        镜山深处，气温骤降，雨夹雪也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大雪片，扑簌簌往人身上砸下来。

        李绎强势将他的披风反裹在舒桐身前，怕她一再拒绝，还出言调侃舒桐此时像是一头吃胖的白熊。

        舒桐笑他没见识，顺带给他普及了一下北极熊的生存位置和基本的生活习性。

        李绎听罢，举一反三问道：“你说的地球是圆形，上下两端为北极南极，气候寒冷，无人居住，那你们那边岂不是和我们这里一样，大多数人还是住在有四季的地方。”

        舒桐点头，“对呀，我给你说过，你们这里与我原先的世界大致上其实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这里，”她手伸不出来，用下巴点点周围，示意他：“都是地球的一部分，而且不只四季分明的地方有人居住，一直往南走，会有大山会有大海，山的另外一边，海的另外一边，都有人类居住。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舒桐说着，叹了一口气。

        看他疑惑，她尽量简单解释道：“就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代表你我身处的空间，我处在线的后半段，你在另外一条线的前半段，前后位置代表时间，理论上这两条线永远平行，绝不会相交。”

        但舒桐的出现，貌似打破了这个理论，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在下班途中，见有人落水，仗着自己游泳技术好，便见义勇为跳下去救人。

        人是救上来了，她自己却呛了一大口水，在力竭之际，没有及时抓住岸边伸来的路人之手，顺着身旁急速涌动的水流，迅速沉了下去……

        “哎呀，太复杂了，这个有可能涉及到弯曲时空的物理知识，太深奥我也不太明白。”舒桐摇摇头，放弃从理论理清她目前的状况。

        看她愁得又想抓头发，只可惜双手被裹在披风里出不来，李绎腾出一只手，拂落她发顶的雪片，顺带学着她的手法，帮她抓了抓头发。

        舒桐被他的动作逗笑，不由自主扭头轻瞪他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容貌鲜丽的对自己娇嗔，他愣神之际，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让她走了。

        闲话了些有的没的，中途又停下休整了两次，他们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镜湖。

        镜湖之后，十里之遥，就是镜湖山庄所在。

        秦王却下令，不再往前走了，今晚在镜湖边就地休整。

        这一路天寒地冻，人困马乏，听说能停下休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秦王麾下一向对他令行禁止，随即众人各司其职，开始忙活起来。

        舒桐扶李绎靠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后面坐下，解下身上两人的披风，赶紧裹回到李绎身上，见他嘴唇已被冻的发乌，而他们跟前这堆火刚刚燃起不久，火焰还不够大，她从包袱里翻出水袋，冲营地里最大的一堆火走了过去。

        “秦王殿下。”舒桐冻得打了个哆嗦，学着电视剧上面，抱拳行礼。

        秦王正和属下在说话，闻声扭头，看到来人女扮男装，穿得不伦不类，又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眉头紧蹙。

        宋追知他不悦，上前两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儿？”

        只要有人搭理她，舒桐也不在意秦王，跟宋追说：“我阿弟冻得厉害，想问您这边有没有治风寒的药，或者给我们一件厚些的大氅也行。”

        宋追愣了一下，余光看了眼秦王，见他面色虽有不虞，却并未反对，遂抬手吩咐手下取一件氅衣递给舒桐。

        舒桐连声道谢，又指了指火堆上架着的水壶，将手里的水袋伸出来，“宋侍卫，我那边水还未烧热，能否先在您这边接一些？”

        贵重的大氅都给出去了，这点水又算什么。

        宋追也不含糊，接过她的水袋，用木勺舀了大半袋热水递给她。

        舒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扯着嘴笑着冲宋追道谢：“谢谢宋大哥，您真是个好人。”

        热情的好人卡发来得太快，宋追一时有些接不住，看着她冻红的鼻子，笑着回礼。

        待舒桐走回去，秦王瞧见她给李绎喂了几口热水后，系紧袋口，塞进他的披风里，又将拿回来的大氅把他裹得密不透风，而她自己又上蹿下跳的往火堆里添树枝去了。

        真是一点都不端庄。

        秦王轻哼了一声，转而冲宋追开口：“一声宋大哥，本王的热水没了，我拿你泡茶喝好不好？”

        旁边的亲近的属下们听到秦王此话，都捂嘴偷着乐，宋追尴尬的笑了笑，“属下这就给您重新烧上。”

        秦王依旧不领情，冷着张脸看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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