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平均容貌水平

阿换说，母亲从来不愿让他固守一隅，她赐他手足，就是希望他有一天能走遍天涯，去见识广大世界。这也是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愿。母亲虽然只能做为一棵树伫立，但那片他们生活了十六年的山野中，有许多相熟的精怪会照应母亲，他可以放心远走他乡。

        他最想回去母亲的家乡看看。母亲渡给他的记忆支离破碎，却能从中分辨出她的家乡在“椿岭”。弄明白为何她会独自在他乡生下孩子，她是否还有别的亲人。

        他跟精怪们打听了椿岭的路线，与方渺渺和天枢遇上，只是因为目的地相同，巧合罢了。

        阿换对二人说:“如果能找到母亲的亲人，我便代她照顾。如果找到的是迫害过我母亲的仇人，我便替她报仇。  ”少年语气坚定，眼中闪着倔强的光。

        天枢不为所动，冷眼看着阿换:“什么巧合相遇？你就是想与我们同行，蹭我们的马车！你还是省省吧，我们才不会带你。”

        天枢拉着方渺渺就要上车。阿换委屈得眼眶泛红，不由向方渺渺投去求助的目光。

        天枢道:“小树苗子，你看渺渺干什么？你差点把她勒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生气的时候自然散发了神族威压，阿换头上叶子当场掉了几片，恐惧之下伸出木手想去拉方渺渺的衣角，天枢眼疾手快一巴掌把木手打开，愈加愤怒:“你干什么？你的手是无患木，会灼伤渺渺，你离她远些！”

        方渺渺出声道:“天枢……”

        天枢料到她要给阿换说情，当即道:“这小子想蹭车，他只要直说我还考虑一下，偏要绕三绕四说什么碰巧遇上，区区小儿心机太重！渺渺，你莫以为他算半妖就是同族了，据我所知，无患木一族性情耿直单纯，可不像他有这么多心眼。他虽有无患木的手脚，躯体内却始终长着继承自沈昆的七窍心！”

        阿换以生父沈昆为耻，听他这么说，顿时恼羞成怒。摔了脸子:“谁要与你们同行？不就三千里路吗？我母亲从椿山一步一步离开，我也能一步一步过去！”

        天枢冷笑一声，直接掐着方渺渺的腰将她塞进马车:“听见了吧？走了走了！”临走给阿换丢下一句威胁:“再敢跟着就把你当柴禾烧了！”

        阿鑫拉着马车扬长而去。

        接下来几日，他们每每停下休息，还是会看到一棵红叶树默默伫立在不远处，阿鑫的食槽里还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几样野味。

        天枢发出高声嘲讽:“讨好我们阿鑫也没用，就是不带你！”

        阿换化出人形，远远怒道:“您想多了！阿鑫的四姨与我住同一片山野，我此次离家，也曾拜托四姨照望母亲，我路上顺带逮几保猎物给阿鑫是为了答四姨的恩，并非讨好你们，莫要自作多情！”嚷完化树，“突突突”地入地拔起，怒走而去。

        方渺渺遥遥望着:“啧啧，谁能想到一棵树暴走起来是这个样子？大白天的这也太吓人了，恐怕会惊扰路人，不如我们……”

        天枢及时截住她的话:“为何要弄一个随时可能伤到你的家伙在身边？我不干！”

        方渺渺无奈。毕竟化成马车的婆娑金铃是他的财物，他说了算。

        这一日他们夜宿山间，住在婆娑金铃化出的小宅院中。忽然门被砰砰敲响，方渺渺去开门，却没看到人。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小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棵树，抬头一看，看到一树红叶。

        婆娑金铃化成的小宅自带禁制，不过只要打开门，就等于打开禁制，这树就是趁方渺渺开门时进来的，只不过进门的方式与众不同，是从门槛底下的泥土中钻进来的。

        方渺渺惊讶道:“阿换，出什么事了？”

        阿换化身成人，委委屈屈道:“外面有人提着剑追我。”

        天枢从屋中走出来:“必是半吊子术士认出无患木，想砍他的枝子做成降妖法器。无患木族群隐居多年，突然冒出来一棵，可难得的很呢，他这样抛头露面，早被人盯上了。”他挑眉看着阿换，“小树苗子，不是吹牛说自己就能去椿山吗？”

        天枢实在过份，方渺渺都看不下去。

        阿换气得头上叶子簌簌抖，红着眼眶冒出一句:“我就是能自己去！反正……反正母亲给我的记忆有至关紧要的信息，你一定想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天枢呆住:“你个小树苗子敢威胁我？”

        阿换却已化身成树，倏忽缩入土中，再冒出地面时已在大门之外百尺之远。

        天枢怒吼:“小树苗子你给我站住！”

        阿换没有理会，就这么一缩一长，转眼间没入莽莽山林中。

        天枢气得七窍生烟。方渺渺斜眼看他:“你再接着招他啊？玩脱了吧？”

        他恼火道:“这小树苗子丝毫经不起考验！”

        方渺渺:“原来你在考验他啊？我还以为你真不想带他。现在树已经跑了，你若再去追，岂不是很没面子？”

        天枢十分纠结，憋得脸都绿了:“这小树苗子年纪虽小，心机不浅。你也看到了，他欲杀沈炎时杀伐决断，下手狠辣，是个不得了的小子，不磨磨他的性子，我怎能容他近前！”

        方渺渺道:“无论如何也还是个小孩，他性子不一般，更该好好教着点别走歪路。”阿换既是半妖，就是她的半个子民，她不教谁来教？

        天枢叹口气:“还是渺渺胸襟宽广。”

        方渺渺心道:本也不怎么宽广，让天枢星君一衬，衬得宽广了。谁能想到北斗之首心眼那么小呢？

        但不敢说出来，刚气跑了一个，这边再惹急一个，她着实遭不住！

        阿换气性挺大，说走就真走，方渺渺追了十里路才拦住这棵暴走挪移的小树，好说歹说，才哄得他回心转意。待她领着红袍少年回到婆娑金铃小院，天枢冷眼扫过来，管不住嘴:“呦，不是说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方渺渺一把捂住他嘴巴，拖进屋中，按在墙上教育了一番。天枢被她捂着嘴，后背抵着墙，低眼看着她凶巴巴训他模样，脸慢慢发烫。待方渺渺以一句:“你差不多得了！孩子的自尊心很脆弱，不许再凶他！”教育收尾。

        天枢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总之再出去时，眼中隐含水似的柔润，眉心的戾气也散了。

        不过，当他朝阿换走近时，阿换还是觉得危险，警惕地想逃。

        天枢真心想抓捕时，阿换是跑不了的。

        天枢挡在阿换面前，问道:“你母亲渡给你的记忆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赶紧说出来。”

        阿换绷着小脸:“您态度好些时我再说罢。”

        “你……”天枢突然朝阿换伸出手，似要揍阿换。

        阿换惊呼一声:“渺渺救我！”躲到了方渺渺身后。

        天枢气结:“渺渺也是你叫的？”

        阿换狐假虎威挺起了胸脯:“为何不能叫？”

        天枢开始撸袖子了:“渺渺你看，咱们一说要收留他，他便蹬鼻子上脸！”

        方渺渺捏紧了拳头把两人隔开:“再闹我把你们两个各揍一顿！”

        天枢撇嘴:“我又不是想打他！”

        天枢上前捏住阿换的破红袍一抖，似有一层金粉洒过又消失。阿换惊恐地按着衣袍:“你干什么？”

        天枢瞪着他:“嚷嚷什么？不识好歹的小树苗子，枉我浪费灵力给你换新衣！”

        阿换低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红袍已焕然一新，变得有领有腰有款有式，成了件颇合身的像样衣服，连头上挂的红叶都显得格外相衬，不知道的会以为是故意戴上去的饰物。

        天枢又在自己的乾坤袖中翻了翻，找出一付薄薄的黑山羊皮手套递给阿换。

        阿换接过手套，别别扭扭道:“多谢。”

        天枢嘴上不饶人:“那倒不必！我只是嫌你形象邋遢，拉低我们几个的平均容貌水平！把你的木手套起来，也防你灼伤渺渺！”

        阿换气得抿起了嘴，不理人了，默默把羊皮手套戴上，活动了一下手指，还挺合适。

        金茸茸的毛团一耸，阿鑫跳了过来。昨晚为了方便它玩耍，天枢将它点化回了原形。阿换蹲下身，抱着阿鑫揉了很久。

        他以前虽喜欢阿鑫，却因自己的木手会灼伤它，从不敢碰它，现在戴了手套，终于可以揉个过瘾了。

        方渺渺凑到天枢跟前:“阿鑫跟你一样，喜欢撸毛团。”

        天枢忍俊不禁。旋即又想起什么，警告地盯着她:“阿换揉阿鑫便罢了，不许让他碰你。你是我的。”

        方渺渺:“……”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片刻静默。两人同时扭过脸看向别处，脸颊都浮起可疑的红。

        “你是我的猫”这句话，天枢前前后后早就念了一万遍，他已念成口头禅，方渺渺听得耳机起茧，原本早已麻木。他鬼始神差少说了一个字，就与往日有些不同，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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