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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识海旧梦


天枢正倚在春意间的门外席地而坐,呆呆发着愣。明玉琛在他面前停了停,面容黯淡,说了句什么。天枢从梦里惊醒似地,抬起脸时眼神有点茫然:“什么?”

        明玉琛重复了一遍:“明琚天资聪颖,这些年着跟着我,着实耽搁他了。老身不是修行的材料,准备回归红尘种地去了。求仙人带上明琚,这孩子懂事又勤快,哪怕让他扫洒打杂也是可以的。”

        说罢,深深长裾一礼。天枢还没有反应过来,明玉琛已经走了。

        天枢神不守舍,他其实没太听明白明玉琛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心力管身外杂事。身后的房门封着禁制,方渺渺关在里面,按青灯传授的上古神术驱除半魔之身。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里,伏虹在做同样的事。

        越安静下来,懊悔之感越侵心蚀骨。他后悔让方渺渺独自进入百魅卷,更自责自己低估了蒲舟的狡猾,竟没料到生路能当场修改,致使方渺渺被魔修阵伤及一腿,出来时落得半魔之身。

        方渺渺长回第三妖尾时,得到梅花契中一份灵力,修为应该已经恢复到妖修的三阶九境之第三境:筑基境。

        太低了。

        青灯提供的驱除半魔之身的古术心法,天枢早已铭记于心,并且深深知道,想成功运行这份古术,自身修为先得能撑住。方渺渺只有左腿到膝盖部分被波及,虽然比沈炎的情况轻得多,但无论如何计算,仅筑基境的水平运行此术险之又险。若成,恢复健全之身。若败,会彻底化作画魅。

        天枢不愿她冒险,原希望她像沈炎那样维持现状,等再恢复几分修为再说,方渺渺却坚持立刻闭关。接下来或许还有刀山火海要趟,她绝不想让一条不听使唤的腿拖累她。

        她思量一阵说:“本座有把握。”

        那份刀头舔血的自信是属于踏月的。天枢有的是办法阻止她,却终于放手。他该相信踏月尊主,不该绊手绊脚成为她的累赘。

        方渺渺封上门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后悔也没用,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枯坐在外面等候。

        不远处另一间屋子门外,鸣清同样姿式坐着,身后屋子里闭关驱魔的是伏虹。伏虹的修为境界在第六境灵海境,是有把握运行古术的。鸣清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的错误判断,害得伏虹进入百魅卷。伏虹不知因何抵住了邪力,没有完全化魅,但是,从腰往下也被侵蚀了,连站立都无法做到。伏虹被天枢从画中带出,直到伏虹闭关,鸣清都不曾敢直视伏虹一眼。

        整个渡川客栈一片压抑。

        方渺渺陷在一场极其不易的战斗中。古术心法将带她的意识沉入识海,方渺渺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天坑的底部,嶙峋岩壁滴着水,垂下一道道湿漉漉的青藤。

        百魅卷的入侵邪力具化成拥有清晰形象的东西,岩缝里、藤蔓后,缓缓渗出黑乎乎的墨迹一般的,渐渐凝聚成无数只不成形状的怪物,伸展着蜿蜒的手爪,变形的嘴巴朝里喷吐着黑雾。朝她把抄过来。

        方渺渺看着那些东西,感觉很眼熟。

        上方忽传来愉悦的话音:“乖徒,这些丑东西是一种'祟'。”

        方渺渺抬头望去,只见一根绿藤连着天坑两边挂成了个秋千,上面半躺了个身穿道袍的家伙,悠闲地一摆一荡。是师父倚霄仙人。

        倚霄的话音不紧不慢传来:“世界万物精华成灵,渣滓成祟。这些家伙由地底浊物生成,有剧毒,夜间爬出天坑化成毒瘴,害得附近村子全村中毒,差点出人命。今日为师带你来此历练,你把它们灭了。你得当心别让它们沾到皮肤,沾一块烂一块。啧啧。你忙着,为师先睡一觉。”

        方渺渺站在天坑之底,怒叫道:“您怎么这样?!”

        倚霄没有理她,在细细藤上翻了个身,一摇一晃的,竟真把自己晃睡了。

        方渺渺嚷过之后,发现自己声音稚嫩。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倒是穿着白底红纹的小裙子,只是身材矮小,两只小手胖胖的,似个七八岁女童。这不是她刚刚修出人形时道体的模样吗?!

        四周毒祟多达千百只,从上到下布满石壁,不停变幻着形状,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它们没有眼睛,又似浑身都是眼睛,死死盯着中间雪白粉嫩的女娃娃,流下粘稠的口水。

        方渺渺冷汗渗出,捏紧了肉乎乎的小拳头。

        第一只毒祟猛地弹出,凌空朝她扑来。方渺渺侧身一避,毒祟摔扁成一滩,像一片浓墨铺在碎石上。不过片刻之后就蠕蠕而起,重新成形,鼓涌着向她小腿攀附。

        又一只毒祟来袭,她横掌一斩,在它接近之前,以掌缘劲风将它切成两半。跌落在地的两半毒祟各自蠕动一下,竟变成了两只。方渺渺心中发慌:切开都不死,还平添一个敌人,她该如何对付它们?

        她来不及想对策,更多毒祟飞扑而下,天坑中像起了一场漆黑的疾风暴雨。白裙女娃如闪电般在毒祟迸飞流注的间隙里穿梭,她赤手空拳,除了躲闪没有别的对策,幸好身手惊人敏捷。

        可是太难了。毒祟十分难缠又无穷无尽,她速度虽快,体力总有耗竭之时。她不知撑了多久,反应速度越来越慢,一不留神,一片裙角被毒祟扑到,顿时一片漆黑。

        她挥手以掌力切去被污染的裙角,在疲于奔命中怒骂:“倚霄老儿——”

        上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乖徒,叫师父有事吗?”仿佛刚被她吵醒。

        方渺渺想求救,又赌着气不肯开口。咬牙又撑了一阵,感觉脸颊一凉,竟被某只毒祟摸了一把。她大惊失色:毁容了!

        她毕竟爱漂亮,又急又气红了眼,扛不住嚷出来:“您倒是给我个武器啊!  ”

        倚霄笑嘻嘻道:“乖徒,你不是有武器吗?”

        “我哪有啊?”若不是抽不开身,她必要将那老儿从藤上揪下来爆揍一顿!

        只听倚霄说:“你不是有把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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