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星逐别怕

方渺渺想拒绝，却也知道它对天枢意义不凡。不情不愿地把梅花伞召在手中，横托到他面前。天枢愣了一会儿才接过，拿在手里缓缓撑开。伞面上的梅花那么熟悉，月疏师兄的手笔他不会认错，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道:“这是，这好像是……”

        方渺渺恋恋不舍看着伞:“没错，是你的东西。”这把伞在她灵识中存了几百，闲来无事时她就拿出来把玩，顺便用手边灵物给它加个料、润个色，炼一炼，已是一把神力不凡的灵物，现在要还给它的真正主人，她很舍不得。

        震惊像个闷雷缓缓滚过，天枢迟迟不敢置信:“这是我的伞……怎么会在你这里？”

        方渺渺冷笑一下:“就知道你忘了。”纵身跳下床，“你慢慢想吧，我去看看伏虹。”她出门而去，扔下天枢让他独自发呆。

        方渺渺停在伏虹房房间外，听到屋内传来说话声，是鸣清在里面。鸣清的语气带着几分乞求:“师姐，跟我回大夜弥城吧。”

        “找不到踏月我不会回去。”伏虹的声音冷冷响起。

        鸣清急道:“咱们已经查明是司鳞布下的千灯图，与尊主无关！”

        伏虹冷笑道:“司鳞多大本事我不知道吗？他一人之力绝对完不成千灯图，最多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踏月若心中没鬼，百年来为何销声匿迹？除了踏月，又有谁有本事利用司鳞？我师父化成烟蛊困在幽明谷百年，最后落个魂飞魄散……这是血海深仇，我绝不放过踏月！”

        鸣清没了声，显然知道多说无益。过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一身沮丧。差点撞站在门前的人，抬起头愣了一下:“小师妹？”

        早在大夜弥城时，鸣清就认定魑甲迟早会收方渺渺为徒，默认她是“小师妹”了。方渺渺懒得否认，胡乱答应着。

        鸣清道:“我要回大夜弥城了，小师妹不一道回去吗？”

        方渺渺道:“不了。我得……”她顿了一下，“我得把踏月找回来。”

        鸣清只以为又是一个要跟踏月寻仇的，只好说:“伏虹是咱们师姐，你们互相照应着点。”

        “放心。”

        方渺渺目送着没精打采的鸣清离开，一回头，看到伏虹倚在门边，目送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觉察方渺渺在看她，伏虹冲她一笑，眉梢眼角隐约有魅乙的模样:“小师妹？”

        自从听鸣清说方渺渺是“小师妹”，伏虹顺理成章以为方渺渺闯入百魅卷是为了寻她这个“师姐”，不曾怀疑方渺渺是魅长老的主上，亦是妖王。方渺渺不在意称呼，叫得得心应手:“师姐，你在百魅卷中呆了那么久都没有完全化成画魅，是如何顶住邪力的？”

        伏虹眼底一深:“是这个。”她捏了个指诀，身前呼地召出现一片盾形物，表面隐隐闪着青泽。

        方渺渺脱口而出:“龙鳞！”

        伏虹眼中一亮:“小师妹如何认得此物？”

        方渺渺吱吱唔唔道:“听……听别人说过这样宝物。”

        伏虹不疑有他，手指在龙鳞边缘珍惜地抚了抚，低声道:“这是师父送给我的，有极强护身之力。它藏在我灵识中，帮我抵挡邪力，使我能撑到小师妹赶来相救。”

        这片龙鳞方渺渺何止是听说过。它来自妖龙阵的五龙之一，还是上一场神魔大战时的战损遗留物。当时的妖王召来五龙成阵，五龙撤离之后，妖王在战场残局中捡到这片龙鳞，珍藏在王宫中。踏月上位之后清点宝库，知道此物有护身奇能，搁着可惜，遂赐给了魅乙。不知何时魅乙把它转赠了徒弟伏虹，在今次救她一命。

        伏虹珍重地收起龙鳞，问方渺渺:“小师妹，我刚刚听到你说也在找踏月？”

        方渺渺说的“找踏月”，当然跟伏虹不是一个意思。然而，除了要把真相查清到底，堂堂正正回归踏月尊主之位，还有另一层意思。在梅花契赋予她一份灵力，长回第四妖尾“正尾”的同时，总有一份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时光片断随之回来。这一次，方渺渺有些感悟，好像回来的不止妖尾，还有一个遗失在漫长时光的“方渺渺”正在一点一点拼回来。那是比“踏月尊主”真实的她自己。

        方渺渺反问道:“你就那么相信踏月是主谋吗？”

        伏虹嘴角笑意未消，手看似亲热地搭在方渺渺颈侧，觑着她:“不是她能是谁？”伏虹跟魅乙一样是狐族，五官轮廓稍深，是带着几分攻击性的美艳，美貌比她师父略逊一分，邪魅之气却胜一分。

        她外表年龄看上去比方渺渺还要大几岁，身高比方渺渺高半个头，侧脸时眼底隐隐泛过暗红光泽，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仿佛方渺渺敢说半个不字，她锐利的指甲就要划破方渺渺的喉咙。

        方渺渺对危险毫不在意，有些失神:“你说得没错，她是最大的罪人。”

        踏月不够警觉，让敌人乘虚而入，是她没有保护好族人，的确都是她的罪。

        伏虹感觉自己威吓住了她，满意地拍拍她的脸蛋，跟她咬耳朵:“踏月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跟我走吧，咱们一起拿住踏月，你吃肉我喝汤。”

        方渺渺仰脸定定看着她，碧眸水汪汪的。伏虹觉得自己吓到她了，心中升起罪恶感，捏着她脸蛋安抚道:“别怕，以后师姐罩着你，除了师姐，谁都不准欺负你。”

        却没看出方渺渺那种水汪汪的眼神叫做“慈祥”。

        天枢不知从哪冒出，直奔了过来:“渺渺，我想起来了……”

        伏虹眼疾手快一拦:“宋天枢你想干嘛？离我小师妹远点！”伏虹浑身是刺，对这个接管妖族的神族人一向抵触。

        天枢感觉不妙，警觉地看着她:“我跟我的猫说话关你什么事？”

        伏虹指间现出一把乌漆漆的钢针暗器:“这是我小师妹，她可不是什么人的宠物！”

        天枢寸步不让:“她当然不是宠物，她是我谁都夺不走的心人上。”

        伏虹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有没有问过魑长老答不答应？”

        此话正中天枢痛处，竟噎得他无言以对。

        剑拔弩张之际，天空压了多日的乌云突然被闪电撕裂，大雨倾盆而下，密集雨柱中，一片月白身影从云隙飘落下来，像一片落叶。

        天枢大惊失色:“师兄！”纵身跃起迎了上去。

        天枢在半空里接住了止渊，二人落回渡川客栈的天井，止渊站立不住，半跪着勉强撑住身体。天枢扶着他急切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止渊抬起头，雨水划过苍白面颊，强自微笑:“百魅卷已经毁掉，金乌之火和九黎水魂相冲，我无法收回它们，只能把控火候让它们两相抵销，要降一场大雨了，好在不会酿成大灾……”

        说着捂嘴咳嗽起来，月白袖口染上深红。天枢心魂俱裂，他呆愣原地，恍惚似回到很久以前的琨山，也是冷雨浇面，那一天他失去了月疏师兄。

        止渊染血的嘴角忽然弯起，艰难道:“星逐别怕，我不会让你……再没一个师兄的。”

        止渊身子一歪倒在雨里。

        二楼的人们已跑下来，七手八脚把止渊抬到屋里去。天枢跪在雨里做不出反应，整个人空了一般。过了一阵才发现有人在拍他的脸。

        涣散的目光聚起，仿佛过了一阵才认出面前的人是方渺渺。。

        他浑身紧绷着发抖，泪水跟水雨混在一起，缓缓把脸埋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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