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从未停止

天枢愣了一会儿，手小心翼翼落回她后颈。那里玉白莹润，像一弯月光。

        方渺渺刚才没睡好，身上懒，不想睁眼:“我刚刚想起来一个细节，冰箭阵气息不对……那时我离开幽明谷不久，以为那是千灯图残留未散的气息。那个冰箭阵，是一种凶蛊所为……但是……能把本座逼得略微狼狈，又不是凶蛊该有的厉害程度……可能，可能……”她的声音逐渐含糊，又一次睡着了。

        天枢怕开醒她，不敢动，心绪却汹涌。一场好大的局啊。

        那场围剿踏月之战，猎手绝非仅有金甲军一方，还有匍匐在暗处的豺狼。实际上从琨山的魔修石刻丢失开始，到大夜弥城幽明谷的千灯图，到五龙阵符，再到此起彼伏的魔修，又到五行神物，一轮又一轮的较量从未停止。

        除魔修石刻玉描之外，又有一个使用冰箭的女人浮出水面。这个女人可能是个凶蛊，但应该不是受玉描驱使。玉描说到底是个石刻邪祟，又是个以“文”为主的邪祟，在琨山后山能驾驭砂石凶蛊，只因与其同类。它被宋月疏一掌就打伤，战斗力之弱可见一斑。

        那个冰箭女的攻击力却非同小可。伏虹在雨林中与其意外遭遇，幸好对方也猝不及防，若如对付踏月那样布下遮天箭阵，伏虹必死无疑。

        玉描和冰箭女并非主仆关系，那么在二人之上，必定还有个主子。那个人，便是妖龙阵符的真正谋夺者。

        天枢要把这个人钓出来。

        方渺渺这次贴着天枢睡得安稳香甜。他静了良久才俯下脸，鼻尖埋在她的发心。

        “你失去的，我都要给你夺回来。”他压着声，一字一句说。

        羿日清晨时，方渺渺还睡得沉，天枢悄悄抽身，临走替她掖掖背角，在她鬓角留下一吻，轻轻把门带上。回头对上伏虹一双乌漆漆的眼，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咬牙低声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伏虹抱着臂，阴森森反问:“你在我小师妹屋里干什么？”

        天枢挺起了胸脯:“她喜欢我，她乐意让我在她屋，你管得着吗！”

        伏虹指尖玩弄着一把漆黑钢针，一看就淬了剧毒。天枢倒吸一口冷气，做了个防御姿态:“你想干什么？”

        “我们妖族可没有从一而终的教条。等小师妹哪天不稀罕你了，我就把你扎成刺猬。”伏虹把他从上打量到下，仿佛已想像出天枢变成刺猬的美妙模样。

        天枢忽然有些焦虑。并非害怕变刺猬——他知道伏虹说的没错，魑长老本就对他颇有微词。更别提方渺渺是妖王，后宫三千也是情理之中！

        他心情有些坏，扭头走了。伏虹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十分得意。

        天枢离开揽风明泊，独自去了两枚铁钱掉落之处。他站在那道地缝前，听了听底下的水声，又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的天空云彩多而沉，云团茵蕴四野，山风轻缓。

        天枢收回目光，手掌一翻，掌心腾地蹿起一个小火团。火团悬在他掌心旋转，渐渐有了形状，变成一只拖着长尾的三足鸟儿，浑身金灿灿地冒着火焰。他把金乌真火炼成了金乌形状。天枢手势一变，指向地缝，令了一声:“去！”

        金乌唳鸣一声，像一道金光飞进地缝之中消失不见。天枢站在原地，闭目凝神，一缕灵识跟着金乌进入地下河。金乌一头扎进湍流的地下河水中，金乌不是凡火，不会被水浇熄，它展翅翱翔在水底，像一片烧红的刀片划动，拖起一串嗤嗤响的气泡。

        金乌自身火光把黑暗的河底照亮，它以极快的速度沿水流方向搜索着。几乎搜遍山体底下弯弯曲曲的洞穴河道，奔走数里，也没见两枚铁钱的踪影。

        天枢不由拧起眉心。铁钱竟被冲那么远吗？金乌忽然冲出黑暗的地下河，飞进明亮的光线里，下坠良久，跌进一个光线明亮的水域。天枢从前在此地生活多年，跟踪的灵识判断出，金乌是随着瀑布掉进了一处深潭。

        金乌拖着水泡往下潜了长长的一段，光线越来越幽暗。这口潭可真深啊。它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加快了速度。红光照出潭底覆盖着藻类的石块。金乌站在一块石头上，抬起三足中的一足，探进石缝中。细长的鸟足缩回，趾上抓着用金链连在一起的两枚铁钱。

        找到了！

        天枢的灵识令金乌返回。金乌展翅上浮。

        金乌突然像撞进一团凝重的黑暗，火光消失了，天枢的那缕灵识捕捉不到它了。仍站在地缝处的天枢睁开了眼，牙缝中冒出三个字:“上钩了！”

        能造就金钱童子的两枚铁钱其实是五行神物之金——轩辕神铁。五行神物失落世间数千年，难说以什么形态存在，若非有心寻找辨别，即使遇上了也无法认出。五行相克，当他知道金乌真火能克制金钱童子时就猜到了。

        那个一直藏在玉描背后的人如果真的在收集五行神物，绝不会放过得到金乌真火的机会。以对方对五行神物的了解，能猜到天枢会使用金乌神火寻找铁钱，必会伺机着一举两得。天枢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天枢掌心一吐，一个环形传送符出现在空气中，他跃进环形之中，耳边的风声变成水声，瞬间已将自己移到潭底！

        眼前漆黑一片，潭水似变成墨汁，什么也看不清。他却分明感觉有人在这里。没有犹豫半分，贪狼剑在手，不管不顾使出密不透风的剑招。

        金光剑气飞舞，将黑暗潭水切成千万块，潭面爆出冲天水柱！天枢知道自己必定斩中了什么，他甚至在水中尝到了血的味道。接着他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痛吼之声。

        他停下剑式，潭水被带出的漩涡激流一时停不下来，卷着潭底石块被切碎的碎块旋转，形成一场水和石的风暴，石块撞在天枢的护体真元上，撞成更细的粉末。

        天枢悬在漩涡中心，握着剑柄环视。水中那诡异的黑散了，已幽然可视物。不远处闪着一团红光，那是金乌的光泽。同时，还有一阵一阵的低低呜咽传来。

        那里有一团巨大黑影，像伏在潭底的一座小山，蠕蠕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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