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报复和不忍

陈希很快就知道了沈靳的报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公司辞退，他能力不弱，当年出国也有为了进修的意思，现在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好在他还有不少存款和房子，一时的失业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等到沈靳忘了这些事情，一切又会恢复如常。

        至少在那件事之前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沈靳再生气也不会对他下死手，总是会顾念着两个人曾经的感情。在摸黑的巷子，他刚出酒吧，酒精在他脑中蔓延，他喝的太多太放纵，轻易就被人拉到怀里，身后的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双大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粗重的呼吸急喘，他强打着精神想要推开贴在他背上的男人，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无用功，后面不止一个人。

        原来这才是沈靳的报复。他要他为他撒的谎亲手圆回来，哪怕做法极端，丝毫不留情面。陈希浑身一阵冰冷，这才觉出来悔意，他不该一次一次拿何未欺骗沈靳，他怎么忘了，沈靳是多么无情的一个人，一旦他收回了他的怜悯仁慈，他比任何人都更恐怖。

        那一夜陈希始终不愿意回忆，他恨沈靳，恨他那么绝情，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醒过——沈靳不爱他，也许少年时候有似有似无的情愫，但是这一刻他确认了，沈靳甚至对他毫无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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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靳一直觉得自己做事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他自小就是天之骄子，身边人非富即贵，沈家也曾一度没落，在那里他认识了何未，后面即使沈家慢慢恢复以往辉煌他也没有想过要换个地方生活，他总是觉得，那个小孩那么小，看起来就是弱弱的，谁都能上去欺负一下，他要是走了，那个小孩怎么办，这个年头一起就是十几年，他陪着何未，何未陪着他，这么多年也回去了。

        沈靳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他们没有错过会怎么样，如果他能大胆一点，至少像何淞原一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如果没有认识陈希就好了，至少他和何未后来不会闹得那么不可开交，但是真的是因为陈希吗？他是个胆小鬼，面上始终是一副潇洒坦然的模样，其实跨出界限半步都不敢，最朦朦胧胧的时候他自己贴在何未身边，大夏天搂着他，何未会蹙起好看的眉，说，“沈靳，你不热吗？”

        然后示意他分开一点，沈靳就会死皮赖脸的贴着他，撒娇道，“不热，未未，我好累啊，刚打完球，起不来了。”

        何未僵直背，没有理他，低头继续写作业，默默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沈靳勾了勾嘴角，就这么趴在他旁边睡着了。快上课是何未喊他起来的，他说话温温柔柔，喊人也没有什么力道，沈靳一睁眼就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瞳，里面好像只能盛的下他一个人，他脸上莫名的有点发烫，连句话都没有说就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段十七八岁的时光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始终摸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直到何淞原堵着何未告白的时候他心里才腾起来一种真实感——两个人男孩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大多只是听朋友说，带着一种猎奇的语气，直到真实的发生在他身边，他的心忽跳忽下，有一股冲动要冲破胸腔蹦出来。

        然后无意中听到何未拒绝的话，很官方，“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胸口里面像是有什么掉下来，他觉得好奇怪，然后尽力让自己高兴起来，他就知道，何未肯定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同性，他之前简直是想的太多。

        那时候他甚至都不敢多问一句，装作没事人一样照旧搂着他的脖颈，从那一刻起，他们依旧是朋友，也仅仅是朋友。

        沈靳靠在沙发上，脑中一帧一帧都是一个人的脸，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狠心对他，明明最开始他是想保护他的，想让他永远都不要受到伤害，他到现在才可以回答医院里许克说的话，他不是怜悯，不是多余的仁慈，他爱他，从少年到现在。

        他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并且没有挽回的机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上面的笔画写上又被划掉，黑色的墨水混成一片，他从前段时间开始给何未写信，因为不知道写什么便总是在上面胡乱的划，然后把这当做草稿本，他愣愣的看着桌上厚厚的信封，忽然想起来当初何未也是在这样的白纸上写下对他的爱意，一笔一划，被陈希踩在脚尖轻轻碾碎，连带着何未的爱一同破碎。

        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何未喜欢他他自己都不相信，甚至有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时候他觉得他不应该喜欢何未了，毕竟陈希对他很好，他应该同等的喜欢他，他脑子里面失去了喜欢何未的选项。再后来，他觉得何未伤害了他爱的人，罪不可恕，他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就是把他捆在自己身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如果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他能开口问一句，哪怕不那么正式，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再不济，他当初没有先走一步就好了，没有那场绑架，不会有后来那些多余的事情，至少不该在除夕夜那天离开，但凡他再狠心一点，他的深情来的太晚，狠心也是。

        沈靳写完一封信，絮絮叨叨的，他发觉自己也变得多话，连自己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重复的写一遍，琐碎的小事也没有被忽略。

        他高中的时候也曾这样深夜伏案写过信，还是同样一个人，那时候虽然在外地，也有便捷的方式，但是他觉得手写信有一种说不出韵味，他落笔的每一刹都觉得是心脏在书写，再简单不过的一封信也要写好久，揉皱又伸开。收到何未回信的时候觉得手都在轻轻颤动，很快又觉得是一种错觉。

        原来十七八岁的青春过的那么快，才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回忆和遗憾。

        医院里的小护士又递过来一纸信封，她眼神灼灼，带点好奇的光芒，声音脆生生的，“何先生，这是您的朋友托人转交给你的。”

        何未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过来，道了声谢，小护士转身就要走，何未喊住她，“那个，很感谢你送过来的这些信，不过以后就不必了，麻烦你了。”

        小护士疑惑看他一眼，“不是何先生的朋友吗？”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正派，又高又帅，说话很温和，找的也并不是她，她是跟着主任医师查房时候看到那个男人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看起来有点冷，但是一封封诚恳的信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她是何先生的查房护士，几乎每一次都是由她转交，虽然私底下其他护士总觉两个人也不一定是友人，想法浮想联翩，但是小护士觉得何先生的恋人应该是一直陪护的另一位何先生吧，虽然最初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但是没有哪一家的兄弟会用那样亲密的姿态相处。

        何未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暂时无法定义他和沈靳的关系，唯一确定的是，他不能再和他有联系了。

        何淞原是在小护士查完房回来的，他在附近买了套房子，专门用来做饭，何未觉得有点浪费，何淞原并不在这座城市久居，说到底都是为了他，他满心愧疚不知道如何回应，可惜爱情不是赠品，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这份溢出来的爱是何淞原亲手送到他手里的，并且告诉他，不要有任何愧疚和不适，接受了其实也是在帮他。但是怎么可能理所应当的接受这一切，他不是机器人，不足够冷硬。

        何淞原做的饭顾念着他的身体，依旧做的很清淡，他最近报了班，学做营养餐，开玩笑道，要考个证出来，没等何未开口就继续道，多学点东西总不会亏的。

        前几十年何未身边对他真心实意好的只有沈靳一个，后来多了个戚风，现在反倒是跟他毫无干系的何淞原最上心。

        原来爱真的是这么魔力的东西，能让一个人十年后也甘愿付出一切，何未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不值得何淞原浪费这么多时间在他身上。

        何未吃饭的时候，何淞原在一旁削水果，等他吃完的时候也差不多削好了，“等会儿吃点水果，补充点维生素。”

        何淞原把他吃过的盒饭收起来，何未最初有许多话要说，还是从前的那一套说辞，不值得不值得，不要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他身上，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相配。

        看着何淞原平淡的收拾桌子，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这个时候才明白，拒绝一个人也是一种伤害，一次又一次。

        何未突然有些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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