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葬礼与思念

何未生前没有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很清净，他的葬礼由何淞原一手操办。

        戚风捂着嘴站到一旁，她今日穿的素净，一身黑裙显得尤其肃穆，脸颊上是止不住的泪，到现在她也还不能相信——明明先前何未还是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有体温的。

        照片上的人笑得清俊，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上一秒那个人还站在她面前笑着和她说话，下一秒就在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何淞原一身的黑西装映衬着惨白的脸，他消瘦了许多，手腕上的骨头清晰可见，看见戚风来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以往何未在的时候，他还有些心情说些轻松的玩笑话，现在一丝精力都分不出来。

        “小未他……”

        戚风抿住唇尽可能的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来，但也许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多坚强的人，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朋友间的生死离别，尚且还不能接受这一切。

        但她很快就止住了话头，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悲伤不会比她更少，对方带了无框的眼镜，戚风到后面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对方是为了遮挡红肿的眼睛——何淞原不想露出太难堪的一面。

        一半的时候葬礼来了一个人，保镖没有拦住，一脸难色的看着何淞原：“疯子一样，怎么都拦不住……”

        何淞原特地交代过了不要再这上面起冲突，无论如何，他希望何未走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打扰他。

        沈靳眼眶通红，死死的盯着他：“小未呢！”

        其实但凡他把眼睛稍稍错开一些，就能看到那张笑着的黑白照片，上面的人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他没有扭头，只用着那样狠戾的眼睛盯着何松原，好像是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骗过自己。

        何淞原确不愿意看着他这样欺骗自己，何未的死并非沈靳一手造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迁怒到对方身上：“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忘记他呢。你很想见他吗？你往旁边看一看，他就在那里。”

        无论沈靳再不愿意面对，但还是必须要承认这个事实——何未的确不在了，那个曾经用尽一切爱他、包容他的人，确确实实再也不会回来了。

        葬礼上的人并不多，何未生前的朋友很少，公司里的同事来的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他们大多也只是惋惜这样年华的人就忽然消失的悲凉，内心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并未流露出过多的难色。

        因此看到那个丝毫不顾形象抱着照片号啕大哭的男人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也许是什么关系亲近的亲人朋友。

        保镖想把人带走，何淞原淡淡的看了他两眼，眉宇间带着疲惫，缓缓摇了摇头：“不用管他。”

        是该为何未哭一哭，何未生前不知道为他流了多少泪，死都死了，怎么也该偿还过来。

        人陆陆续续的都走光了，大约是上天也垂怜他这一生辛苦朦朦胧胧的下起了春雨，料峭的寒气蔓延到骨髓里面，一切都变得冷冰冰的。

        沈靳没有走，呆呆的抱着照片坐在那里，尽管全身都湿透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何淞原撑着一把黑伞远远的看过去，他不知道他和沈靳谁更悲哀一些，何未爱了沈靳一辈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何未在最后的关头却放了手。他陪何未走了最后一段路，眼看何未就要松动了心绪，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人世。

        朦胧的细雨变得磅礴，雨声太大混合在一起，也许沈靳哭得很大声，但这一切都被淹没在了深沉的雨里，何淞原转身离开。

        何未这两个字像是禁忌一样，何淞原还是照常的工作上下班，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两个字。

        有时候他也会在深夜里抚摸着那些照片，回想起从前的一切，他没有哪一次这么后悔过，如果年少的时候他能勇敢一点，也许他和何未不会陌路。何未这辈子得到的爱太少，所以每一点他都无比珍惜。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两年后，那天何淞原刚下班，推脱了科室的饭局——或多或少的相亲局，他条件好，人长的又俊，这几年给他撮合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何淞原常常都是笑着说已经有了家室，只是那位“内人”医院里面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时间一长，旁人还以为这是推脱的借辞，便笑着开他玩笑：“何医生是逗我们的吧？这两年一次也没见过你家里那位，最近咱们科室新来了一位，漂亮的很，听说背景也不错，何医生今天晚上别忘了来。”

        何淞原扶了扶镜框，嘴边还带着笑，说话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没开玩笑，只是我家那位比较害羞，以后有机会了再带他来见你们。”

        真是可惜，这个机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何淞原垂了眼睫，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对方也只好讪讪闭了嘴。

        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何淞原也准备离开，戚风的短信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从前为了方便了解何未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只不过后来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戚风：你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有人来找小未，自称是他的母亲。

        何淞原敛眉，关于何未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自然也对这个从小就离开何未的母亲有些印象。

        他想了想还是去见了这一面，他知道，其实何未心里面是念着这位母亲的，尽管他从小就被她抛弃了，但是身为孩子的天性，还是让他天然的对母亲有着思念。

        这一面并非像何淞原想象的那么美好。

        但其实也早有预兆，如果真的疼爱这个孩子，不会到现在才找寻过来。

        是个面容年轻中年女人，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看的出来她这些年还过的不错，说起来意却有些踌躇：“你是……”

        何淞原面色不变：“我是他的爱人。”

        这也是戚风会让何淞原出来的缘故，也许找沈靳更合适，但是何未的一切后事都是由何淞原一手操持，骨灰也被保存在他那里，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自从何未离开以后沈靳受了很大的打击，连公司里面都不见人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只知道抱着那个照片说话，如果不是沈靳的朋友察觉不对劲替他叫了个电话也许什么时候死在了里面都不知道，相比较而言，何淞原还算正常。

        但这个正常，也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比如现在戚风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她并不清楚何未走之前有没有和何淞原在一起，但是对方也足够的痴情，直到现在还能对他念念不忘。

        女人眼底很快的划过一丝厌恶，这个社会对同性仍旧不够包容，她的反应在预料之内，但是何淞原心里面仍就是多了一丝失望，不是为他自己，是替何未觉得难过。

        他的语气更淡了一分：“你来是想找小未相认的吗？”

        说起这个女人，眼里面才带了点亮光，飞快的点了点头：“确实是的，尽管我们很多年没有见，但是其实我心里面还是想着他的，当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何淞原没有兴趣听她长篇大论的叙情：“你现在要见他吗？”

        女人顿了下：“也可以，唉，主要是还有一件事情。”

        何淞原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什么事”

        “其实我还有个小儿子，他最近生病了，实在没有匹配的肾，但是小未的应该可以，他们是亲兄弟……”

        “难道你找他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吗？！”戚风忍不住握紧了手心，她以为对方是想念儿子才会带她来见何淞原，甚至怕伤了这位母亲的心，一直没敢开口说何未的事情，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我以为你是思念这个儿子才会这么远找到他，想见他，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那么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女人皱眉，但是为了后续的事情，还是努力去安抚他们：“这并不会影响什么，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提供报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当然也是因为想见他，这个事情的决策权并不在你们手里，何未呢？我要见他，他是我儿子，只要我说，怎么可能不会答应我？”

        她说了很多，但是有一句话是对的，如果何未在的话，也许他会心软答应，毕竟他的心里面还有着作为一个孩子的期许。

        何淞原冷冷的看着这出闹剧，直到女人停下喋喋不休的嘴，才平静的看着她。

        “他当然不能答应你，因为他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没有看女人震惊的脸，何淞原转身离开了这里，他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这股的情绪来得突然，他驱车去了那片墓地，等到到的时候，那股心境已经平和了许多。

        墓碑上的照片还那么年轻，何淞原的手轻轻抚上去。

        “其实这个时候，觉得你走的早一点也好。”

        不在了也好，至少这件事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临死前怀念的，带有期待的母亲，会与他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何淞原的头轻轻贴近冰凉的墓碑，一滴泪掉落下来。

        “只是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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