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谋生

这一日，这辆马车片刻不曾歇下，一路疾驰在官道上。月嫣原先只跟车夫说一直向南，及至傍晚，才来到南边挨着盛京的一座小镇—红桑镇。

        月嫣唤车夫停下，待付了车钱便跳下了马车，想着不如先在这镇子处歇下来。既然要等周府搜寻的人放弃后再回蒹州接上阿公阿婆，此时也不便离得太远。这段时间只要改名换姓，再注意隐藏便好，料想那周凡咏也不会找很久。

        如此想着，月嫣便轻快往前走，预备先找到一个客栈歇下来。

        这家福客来客栈的杨掌柜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死了丈夫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此处盘下了这家店面。不过这间客栈原也不大，二楼客房仅不到十间，除了掌柜的，余下的杂役厨子也只五人而已。

        起先，月嫣还怕周凡咏不肯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找到这里来，因而一直不敢换回女装，且一直使用化名—“姜越”跟外人打交道，除此之外也整日待在客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此过了几日后，似乎也并没奇奇怪怪的人来红桑镇找人，月嫣这才渐渐放心下来。在客栈中闷了好几日，这日月嫣便收拾妥当决心先在镇子上逛一逛。

        方走下楼梯，站在帐台后埋头翻看账本的掌柜一眼便瞧见了她，笑吟吟地问道：“姜公子，今日想出去走走啊？”

        月嫣点点头也笑着礼貌答道：“身体好多了，想出去逛逛。”前几日她一直待在房中，便对杨掌柜等人谎称是身体不适需要修养。

        她走下楼梯正想出门却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往回走几步学着男子模样的站姿，向掌柜的问道：“杨掌柜，这镇子上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哟，那你可算问对人了。”杨掌柜一听这话，便知有的聊，立即扔下账本从帐台后绕出来，兴致勃勃地道：“我在这做了七八年生意了，要说想在镇上逛，我跟你说，咱虽红桑镇不大，但这好山好水也是不少的。”

        她一屁/股在大堂正中的桌子旁坐了下来，顺手拿起茶壶先给月嫣倒了碗茶：“往东去，那有个莲花山，如今夏日去了那正好避暑，就连咱这县太爷都愿在那山里头住上几天。要是想游湖，往西边那大蒙湖，荷花开得正好哩！只要一吊钱，找个船夫，到那深处赏荷花摘莲蓬惬意的很呐！“

        月嫣一一听着，笑而不语。

        那杨掌柜看着她像是突然明了，话锋一转接着道：“小哥，你若是想去镇子上最繁华的街上采买，那就出门右拐再一直走，等看到支摊卖字画的张老伯，就到了咱这最繁华的七桥街。卖吃的、卖字画的、衣裳首饰以及那当铺赌坊，啥都有。”

        月嫣喝了口碗里的凉茶，起身对杨掌柜抱拳含笑道：“多谢掌柜的，我这就先去逛逛。”说完起身便出门按照杨掌柜说的路线信步走去。

        月嫣走在路上，回想起方才，还是哑然一笑。这杨掌柜倒真是个能说会道且会察言观色的，怪不得这客栈虽有些偏僻但生意却还是不错。

        按着杨掌柜所说的，果然没走一会便瞧见了在路口卖字画的张老伯。

        月嫣走近细细看那些摆在木桌上的字画。瞧过几幅倒真是略有些惊讶，这张老伯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就说眼前的这副《珍禽图》，用笔工致，傅色明酽，像是没个十年功力也画不出来的。月嫣一幅幅浏览而过，觉得每幅画各有各的景致。

        正一一扫过，忽地月嫣却注意到了一副在角落里展开的字画，仔细看去其上画着的原是春江钓叟图，右下角还题着一句诗文“万顷波中得自由”。虽是好画，只是画纸略有些泛黄卷曲，似是摆了好久却没卖出去。

        月嫣见了这副画只觉得其中含义竟与自己眼下的心境如此相符合，心中很是欢喜，又听张老伯说只需二十文，便忍不住买下来，又拿在手上欣赏一番，才将画收起。

        再往前走，便知这七桥街果真如杨掌柜所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月嫣今日原只想四处看看，便只略溜达一会看会热闹，旁的东西倒是一概没买。毕竟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便是有钱傍身。

        逛了半晌，月嫣才终于发现了一间医馆。抬眼望去门上悬着一块“济世堂”的宽阔牌匾，大门两侧的朱红廊柱上分别书着“悬壶济世铸医魂”和“草药银针医大病”。

        站在门口向里望去，这边药柜前几个伙计麻利抓药的，那边几个白须大夫坐堂诊脉的，来往病人虽多却是井井有条。

        月嫣抬脚刚走进去，扑鼻而来便是各类药材味，这味虽有些冲鼻但从前在蒹州时就常上山采药，又会帮着阿婆晒些药材，因而闻着甚至有点怀念。她站在门边四处张望时，就早有眼尖的伙计瞧见她，便上前询问：“小哥是来诊病还是来抓药的？”

        “请问你们家掌柜的在否？我是想来问你们是否还招人的？”

        那伙计狐疑地瞧了月嫣一眼，大概是见她这么年轻又瘦弱，不像是个会干活的样子，但还是道了声：“且随我来吧。”

        伙计领着她从大堂的后门走出去，原来这医馆后还接着一个宽敞的后院，沿着廊下走到左边厢房门前，伙计先进去请示了一番而后才招呼月嫣进去。

        月嫣走进去看见有个黑胖男人正坐在一个矮桌后像是在对账，他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色红润、眼神熠熠，长得倒是身强体壮，一副身体很好的样子，这样的人来开医馆确实很有信服力，月嫣忍不住心里腹诽道。

        果然，那掌柜的如伙计一样，一见到月嫣的样子也皱眉发出了疑问：“是你想来医馆找活干？”

        “正是。掌柜的，我自幼《千金方》、《本草纲目》这些医书都曾读过，从前在家采药晒药切片我都……”

        “不行、不行、不行。”月嫣本想自卖自夸一番但话还没说完，那掌柜的就连说了好几个不行，接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抬手指着她的手臂扬眉道：“看你手指白嫩无茧、面皮也如此白净，便知啊，从前在家定是养尊处优的，没干过活！我说的是也不是？”

        月嫣听他如此说，心里不由一虚。原来在蒹州自己还时常干活，后来到盛京后每日不仅不用干活不说，这皮肤、头发处的繁复保养更是每日需做的。如此自己手上哪还有什么茧啊。那周凡咏硬是用了几个月时间让她变成了一个大小姐，月嫣不禁愤愤怨道。

        尽管这人一口回绝了，但月嫣还是想试着坚持一下，于是又接着说道：“但是我是真的略懂医理，您若是不信可尽管考我！”

        那掌柜连连摆手又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道：“罢了，小哥，其实我这也不缺人，再说我也忙着呢。”此话说完，他又将头埋进账本里，再不看月嫣一眼，摆明了言尽于此，再无可聊的。

        静静呆站了片刻，月嫣便知此事应该没戏了，于是讪讪走了出去。

        出了济世堂的门，月嫣仍不死心，又在七桥街附近转悠着，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医馆。找了半日，才又发现另一家医馆，可话刚说问口，人家便说不再招工，扭头就走了。

        于是这一日，除了手里的这幅画便是再没别的收获了，月嫣叹了口气。慢慢沿着来路，准备回客栈先休息再说。

        等到月嫣回客栈时，天已擦黑，街上行人渐少，空气中也隐隐传来饭香味。摸着瘪瘪的肚子，月嫣踏进了客栈。

        大堂里点着几盏油灯，杨掌柜正趴在酒坛子那，一手拿着酒提子好像是在看还有多少酒，听见脚步声便直起腰来侧头，见是早上出门的月嫣，便笑着打招呼：“姜公子，今儿玩得可好？”

        月嫣礼貌笑着点头，抱着字画正准备上楼，却突然想到杨掌柜在这多年定会知道。于是停住脚步转身朝杨掌柜问道：“掌柜的，这镇子上除了七桥街那几家医馆，还有别的医馆吗？”

        杨掌柜将酒又重新塞好，闻言略想了一会便道：“镇上几家较大的医馆都在七桥街附近了，若说别处的，那都是些小馆，我也并不常去。”说罢她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问道：“可是你哪有不舒服的？”

        月嫣摇头：“其实是我原先在家时略懂些医术，如今便想着先找个医馆赚些银子使。”

        杨掌柜是个热心的，听见月嫣要找医馆便立即应承下来：“小哥，你放心，我自会帮你留意些。”

        月嫣谢过后，又想到若是要人家上心帮忙还是得给点好处，因此从衣袖里掏出一钱银子隔空扔给杨掌柜，又说了句“劳掌柜的费心了”，才噔噔跑上楼。

        第二日，月嫣早起后觉得无事便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既是散心又能再四处看看是否还有医馆。

        今日阳光晴好，四处转了转，月嫣不觉间竟转到了前几日杨掌柜说的大蒙湖。此时已近盛夏，湖中大片荷叶碧绿无边，其间又点缀着或白或粉的荷花，高高低低，随风微摆。只在岸边行走，便像是置身于荷花深处，清浅花香隐隐浮动。

        月嫣赏了会荷花，心情也大好，虽眼下还未找到医馆，但想到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况且想那杨掌柜必然比自己更有法子。

        她便是有这个长处，凡事想得开。思及此，便已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了，手中还拿着方才在湖边采的莲蓬。

        一踏进客栈，杨掌柜瞧见她手中的莲蓬便知定是刚从大蒙湖处回来的，立即笑着作邀功状：“怎么样？我说的可不错？”

        “那大蒙湖确实是个好地方。”月嫣也笑着回道，她正准备上楼，又侧头对杨掌柜道：“掌柜的，送些吃食上来吧，有些饿了。”

        杨掌柜忙应下。

        月嫣走上楼推开自己那间的房门，将莲蓬搁到桌子上，端起茶盏正想喝个痛快时，余光一瞄到自己的床铺却发现有些凌乱，而自己起床后明明叠得整整齐齐。

        她立即放下茶盏，快步朝床走过去，伸手去翻放在床内侧的包袱。原先便想过出门在外很有可能会遭贼，因此所有的银钱自己每日都贴身带着。这包袱里原只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可她忽地记起，昨日洗澡时将一直带着的玉佩取下来随手就放在包袱里了。

        现在她将包袱全部抖落开，哪里还有玉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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