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告诉我，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苍流音走到墙边一支火把下，捏住丹药仔细检查，这丹药鲜红如血，凝神看去颜色在时轻时浅的变化，上面有一道裂开的豁口，应当是一个提炼失败的劣品。

        苍流音联想到一个东西，看向黎夏。对方猜到他心中所想，将丹药接过去捻在指尖，“不错，这就是血丹。”

        苍流音道，“那么被抓到这里的人，应该都是黯销骨了？”

        他蹲在铁笼边上检查，里面被蒙眼捆住的人不知他是敌是友，听见声音凑近，呜咽着往笼子里面躲。

        有的人脸上脖子上长了黯销骨特有的红痣，有的却没看见，大约被衣服挡住了。

        指尖用力，血丹碎成一片齑粉飘落，黎夏踱步走到苍流音身边，  “这里的人，加上另外三个暗室，一共有三十九人。大部分是黯销骨，但还有一部分被弄晕的，只是普通剑修。”

        既然黎夏说是普通人，那么必然是仔细检查过不会有错。苍流音一只手搭在铁笼栏杆上，“他们抓黯销骨我能理解，宗门里有人在练血丹。但是抓普通人过来有什么用？”

        黎夏想到一点，正待说话，脸侧突然袭来一股凌厉剑气。

        他脚下一挑，一只散落在地上的剑翻飞而起，黎夏握在掌中，反手挡开从身后刺来的剑刃。

        来人一袭灰衣，脸上戴了面具，灵力浑厚招招带风，竟与黎夏打得有来有回。

        苍流音本欲加入打斗，多看两眼觉得事情不对，靠在笼子边观察片刻，心中浮光掠影般闪过一张脸。

        他四下找了找，将一地上一只乱丢的长剑捡起。

        此时灰衣人已现出弱势，苍流音看准时机，将灵剑掷向两人即将交接的剑锋。一阵脆响之后，那只剑断为数截，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也被迫退开几步。

        灰衣人看了苍流音一眼，提剑欲再度杀过来，苍流音却直接抓住黎夏手腕，对他说了一声“走”，两人避开灰衣人的攻势径直出了暗室。

        灰衣人惊愕片刻，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两人，却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一剑劈开了铁笼上的锁，走进去为里面的人松绑。

        一名年纪尚小的少年摘下蒙眼布，一看灰衣人的装束，竟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长哥哥，你来救我们了吗？”

        灰衣人摘下面具，露出里面一张刀削斧凿般英挺的脸，拍拍少年的后背，“别怕，是我来晚了。”

        一刻钟后，灰衣人在前面开路，将所有被关押的人带出暗室。他关上树洞的门确定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离去。

        古树树枝上，两道影子一站一坐，将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黎夏随手折下旁边一只树叶，捻在指尖不紧不慢转动，“我们解决了守在暗室的弟子，倒给这个人行了方便。你为什么放他走？”

        苍流音坐在树枝上，衣摆下双腿交叠一晃一荡，“阿黎，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我师尊？”

        黎夏随手扔掉树叶，与他一道坐在树枝上，“你跟我提过？”

        关于师尊的事，苍流音没有跟黎夏提过，但他跟夏离渡提过。

        第二次试探失败，苍流音随意揭过，转移话题道，“那我现在跟你提一提吧。师尊带着我流浪十多年，在捡走我之前，他的许多朋友就已经死了，后来他也没有刻意结交。除了我以外，师尊只与一人走得很近，我是他的徒弟，而那人才是他朋友。”

        黎夏安静听他讲完，苍流音停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后来呢？”

        “师尊与他那位朋友，都是想要匡扶正义的人，可是两人意见也有不合。师尊邀请他与我们一道周游山水，做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那人拒绝了，并且第二天就留信离开。”

        苍流音注视着底下远去的那群人，为首那道灰色影子很快淹没在层层树叶中，“而刚才，我好像又看见他了。”

        裴寄双手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有几件洗好的衣物，脚步匆匆走在蜿蜒回廊之中。

        裴崇的衣物向来有专人清洗晾晒，今天轮到裴寄将整理好的衣服送过去。

        他走到裴崇房门口，看到里面站着一道黑色人影，抬手欲敲门，人影旁边忽然走过来第二个人。

        裴寄犹豫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他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是裴崇，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少年，但裴寄并不认识。

        裴崇在少年面前来回踱步，焦急道，“这能怪我吗？你自己阵法没擦完也就算了，还把那堆什么鬼术法弄丢。当时一群弟子全都看见了，当着他们的面，我还能装眼瞎帮你掩藏不成？”

        从投在门上影子来看，少年似乎在桌边坐下，闲闲倒了杯茶，“就算是这样，今晚你也不该把术法残卷拿给苏景凌看。”

        裴崇道，“你放心，我早将最重要的几张纸藏了起来，拿给苏景凌的东西碎的跟什么一样，他看得出来不对劲那才有鬼了。不过，我看他好像没学过你这种术法，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少年道，“他是没学过，但他师尊看过。我倒是不怕他记住什么，只是担心他间接告诉他师尊。”

        裴崇一惊，想去抓少年肩膀，似乎又有些忌讳，只是坐在少年前面的凳子上，“他师尊？就是他和夏离渡那个共同的师尊，死在飘渺岛那位？那人不是早死了吗，现在坟头都该长草了吧！”

        少年瞥了裴崇一眼，慢悠悠喝茶，“首先，夏离渡没有把他师尊的尸体下葬，所以你不用关心他师尊坟头有没有长草。其次，他师尊的确是死了，不过现在又活了。”

        少年侧过脸，微笑时嘴角一只梨涡浅浅浮现，“而且，今晚他那位师尊就在你家私宴上。”

        裴崇额头冒出冷汗，对他来说，死而复生这种事玄而又玄，少年的话无异于告诉他，今晚有一只鬼跑进他家，混在人群里吃席旁听。

        少年见他吓得脸色惨白，翻了个白眼，从袖中摸出一只蓝色瓷瓶扔过去，“这是下个月的药，下次发病别在外面乱跑，免得被不相干的人看到。还有，你那血丹少练点吧，以毒攻毒饮鸩止渴，再这样下去，我有再多灵药也救不了你。”

        裴崇从瓷瓶中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当即配合着茶水吞了，心中稍感踏实。

        眼见少年起身要走，他想起一事，连忙道，“你说过你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买卖，那么你帮我做这些事，想要我给你什么？”

        少年扭头，微笑间梨涡浅漾，仿佛只是一个亲善单纯的邻家少年郎，“想要的东西么，自然是有的……我想向你索取一人性命。”

        裴崇将最近见过的人想了一遍，问道，“是谁？”

        怕对方坐地起价，他连忙补充，“先说好，苏景凌那样的不行，只能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

        少年转过身挥挥手，“现在时机未到，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日后自然会明白。”

        房门被推开，裴寄连忙躲到转角处，眼见少年负手缓缓离去，他暗自放松了警惕，心中思考少年想杀的人可能是谁。

        转过身，他双目睁大，手中托盘打翻掉在地上。

        方才从他眼皮子底下离开的白色人影，此时就站在他的背后，与他咫尺距离，面带微笑低头看他。

        裴寄心中泛寒，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身后就是墙壁。

        他被挡在少年和墙壁之间，无处可退。

        少年捉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片刻，勾唇时那道梨涡清晰的浮现出来。

        “告诉我，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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