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几多悲凉凄惨（二）

（二）

        明月照阁，万念俱灰。

        恍惚之间，柳青青好似听到有人踏上阁楼，还在大声呼唤自己名字——“青青！”她艰难地撑开眼皮，只见是个书生，对方正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楼梯口跑来。

        看清此人样貌，柳青青一个激灵，忍住全身痛楚，冲着来人大叫：“呆子，走啊，别管我！”

        来人正是吴越，这书生看到眼前场景，面部表情一滞。不待生出反应，且看黄色泉水飞旋而来，此水经过司马卓炼化完毕，势要凭空取吴越性命。

        屋内顷刻阴风骤起，眼看吴越危在旦夕，柳青青只能无力地敲打着障壁。好在性命攸关之际，这书生竟也下意识地摸出九渊笔，赶忙对着飞来黄泉一横，只见那道泉水停下势头，眨眼被尽数吸入笔内。

        司马卓脸色微讶，惊道：“九渊笔，原在你这！”此时这人正在炼化红、橙、绿、蓝、靛、紫六色泉水，关键时刻，分心乏术，无法亲身将吴越拿下。

        “走呐！”柳青青使出最后的力气，冲着吴越吼道。

        “青青，我来救你！”

        想起国子监内九渊笔吸收画皮泉水一幕，吴越抱着侥幸心理，挥笔刺向汇于空中的六股泉水。

        一触之下，果不其然！

        六股泉水顿时如江流倒流，转瞬调转方向，全数涌入笔内，更是把正做炼化的司马卓震开身去。趁此时机，吴越迅速摸到柳青青处，想起鬼船上九渊笔落地情景，他急中生智，举笔又刺向面前光幕，听得一声巨响，困人屏障分崩离析，八道符纹也是化为粉末。

        这一切着实来得突然，司马卓先是炼化遭阻，后是气路分岔，险些当场走火入魔，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出。看到光幕碎裂，他面色变得难看至极，恨恨说来：“好好好，好得很！今晚一个都别想活！”

        言毕，司马卓起身就向吴越袭来，决意断其性命。

        眼看利爪将近，吴越避无可避，柳青青飞身挡来，替之抗以杀招。一击结结实实打在柳青青背部，所幸其乃画皮之躯，虽只剩黑白二色，也远胜凡人皮囊，未曾穿肠破肚。

        然而此招威势不减，仍将两人一同击飞，九渊笔也从吴越手中滚落，其内泉水霎时四溢，渐渐汇向柳青青体内。

        司马卓见状，唯恐功亏一篑，再顾不上别的，慌忙收起神通，转而抢夺地上黑笔。吴越这会儿也爬起身来，抱住柳青青，轻唤：“青青，没事吧？”

        此时柳青青吸收了半数泉，总算恢复些许体力，她知事不宜迟，口中“快走”二字刚出，拉着吴越跳窗逃离。

        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司马卓始终斜眼侧睨，却未出手阻拦。他方才炼化受阻，阵法又遭吴越所破，可谓元气大伤，当下赶忙盘膝而坐，继续炼化残余色泉水。

        碰巧此时，小厮闻得吵闹，疾步上楼，只见眼前之人面无血色，浑身还散着幽光。容不得大声呼喊，这无辜之人就被司马卓抬手擒来魂魄，一口吞入肚中。

        再是过了小会儿，司马卓才把黄泉水炼化完毕，他弯腰拾起九渊笔，盯向窗外明月。

        月下西街，城内人已稀，吴越与柳青青搀扶而行，走了一阵，柳青青推开吴越，只道：“你快出城去，别管我！”

        “不行，那司马卓，他是……”

        吴越话未说完，就听柳青青打断：“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你现在跑了，还有活路，快走啊！”

        “说什么胡话，我要是贪生怕死，还来寻你作甚！”

        “行，你不走，我走！”柳青青撇下吴越，一个人向前走着，她见地上影子随行，知是吴越跟在后边，头也不回道，“再跟上来，就杀了你！”

        拖着虚弱的身子又走了小会，柳青青见其还不死心，回身一把抓住吴越。她恶狠狠瞪向这人，佯装举手要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行啊，我现就打晕你，让你再跟着！”

        “让我跟着，好有个照应。”吴越态度鲜有认真，顿了顿又道，“我……我，我总能帮上点什么。”

        见其如此，柳青青“噗呲”笑出声：“你这呆子，能帮上什么，不拖累我就好咯。”她叹了口气，再是解释：“听我说，那人妖法高强，你现去找钟馗，我们指不定还有救。”

        吴越破口而出：“可是，钟大哥是来……”

        “我知道，是来逮我回地府的，对吧？”柳青青用手指按住吴越嘴唇，挤出一抹笑意，“反正横竖都是被抓，被地府带回去，好过便宜司马卓那王八蛋。昨日下晌，我在城南驿站瞧见过钟馗，你快找他来，我在国子监等你。”

        心想柳青青说得在理，吴越只好应允，随口叮嘱几了句，赶忙大步离去。待跑出小会儿，他忽觉哪里不对，不由起疑：青青为何不与自己同去？

        想及此，吴越匆匆转身，立马走上遍回头路，等返回先前街口，柳青青早已晕倒在地。他上前轻摇轻唤，也不见这女子有何反应，只好背她起身，先去寻个住处再说。

        如今时入宵禁，客栈早就关门，吴越好不容易敲开几家门店，对方见其身背女子，便又将其拒之门外。现下柳青青身子轻飘，甚至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可即便如此，吴越接二连三寻了个把时辰，也是累得汗流浃背。

        没功夫多做停留，忽听背上女子清醒过来，对方语气幽幽：“呆子，别找了，你自个跑吧。你把我随便放个弄堂里，嘿嘿，就像我当初遇见你那样。”

        吴越喘着气，笑道：“真要像那时，我这会把你丢下，歇会还不得把你带走？”

        “唉，要是当初不找你，该多好？结果倒头来，还是一场空。”柳青青转而又问，“瞧你气喘吁吁的，背了我许久，是不是很累？”

        “没。”

        柳青青惨淡一笑：“你骗我。”

        吴越拗不过她，只得道：“是挺累的。”

        “那你放我下来，本姑娘不要你背，我自己，我……”柳青青佯装生气，话到一半，却已止不住眼泪，哭得梨花带雨，“我该怎么办呐，他，他在哪儿啊……”

        知其所言乃前世情郎，吴越刚想安抚：“你心上人……”

        柳青青狂摇脑袋，她像疯了一般，连连说着：“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也走啊，走啊！”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怎能丢下你，独自离去？”吴越试着开解一番，“你与他有缘自会相见，当务之急，先逃过司马卓这劫，我们再从长计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口之乎者也。”柳青青止住哭腔，终于平静了许多，“呆子，放我下来吧，要不遇到司马卓，你都没力气跑了。”

        “找到落脚的地，就放你下来。”

        柳青青凄凄道：“哪有我们容身之所。”

        吴越不再作答，又背着柳青青行了半里路，见街尾是户大院，才说了句：“前边墙院气派，准是大户人家，待会我挑明自己是贺知章学生，让他们收留一晚。”

        等二人行到府前，只见牌匾上书“杨府”二字，吴越不做多想，重重扣起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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