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龙吟荡九霄（二）

（二）

        甘露殿旁，守有士兵千数，用“水泄不通”来形容当下场景，想来再合适不过。李隆基正被簇拥在内，这小王爷神色惬意，折扇轻摇，显得漫不经心。

        身旁的杨大宰相就没这般舒坦了，他正伸长个脖子，恨不得冲进殿去，口中还不停念叨：“怎还没好，怎还没好……”

        李隆基出言提醒：“杨大人，这才过去一刻时长。”

        “哦哦……才没多久啊。”杨綝擦了擦汗，“老朽瞧也瞧不见，听也听不着，心里忐忑呐……”

        要知此时此刻，殿外覆有气墙，是难透出里边声响，莫说身在远处的杨大宰相听不到声，便连驻守殿门的武官也弄不清楚殿内发生着什么。

        就在杨大宰相心急火燎这会儿，甘露殿内的龙影倒又明朗了几分，仗着金色龙气洗礼，其尾部已衍出片片金鳞。

        这条龙魂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目，伺探着殿内一切，在它眸子里映出六个人影——或坐或立或跪，跪着的自是魏同泽，这人始终没抬起头，暗自思量着。

        半晌，魏同泽才道：“还是你个老家伙心里敞亮。”

        郑普思疑惑道：“你当真不怕太平公主，当真不怕她背后的势力？要知正邪两道，平日都惧长公主三分……”

        “嘿嘿，有甚好怕？先前便说了，三支人马早已驻扎城外，师傅您老人家觉得，今早赶回长安的薛郡主，这会儿落在谁手里呢？”魏同泽咧了咧嘴，“薛妍这丫头要有什么闪失，恐是连太平公主也担待不起，不知徒儿说的对与不对？”

        大师兄府千弘怒斥：“四师弟！你这是大逆不道！”

        郑普思面容微变，皱起眉头：“你知道郡主身份？”

        “哦？看你老人家这般反应，是真被说中了？看来几位宗主谈及薛妍身份特殊，倒还不假。”魏同泽转又道，“既如此，师傅你不如放我出了大殿，待我取回解药，想必龙魂也该炼化，届时以龙换药，不是正好？”

        左相宇闻言，举掌直呼：“你个畜生，我先废了你！”

        “慢着……”郑普思出言制止。

        左相宇这才停了手，咬牙切齿道：“师傅，这人欺师灭祖，让我给他顿教训再说！”

        “魏四呐……”郑普思惨淡一笑，“为师自会放你出大殿的。”不等魏同泽面露得意，后半句话紧跟而来：“若不放你走，届时你毒发身亡，弄得满地墨绿，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话音刚落，郑普思就是并指一划，悬于法阵中的小截锥刺便为其所控，顷刻间化作长矛形状，疾刺向魏同泽胸腔，旋即贯穿了这人躯干。

        秋梁见状，惊呼：“中了‘子丑夺魂’，万不可运功呐！师傅你运功之后，真气反噬，只会教毒性发作更快！”

        果不其然，郑普思又是吐出一口绿血，他边咳边道：“为师当然清楚，只是毒性发作再快，怕也没你那四师弟快，他现在毒气攻心，估摸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

        一刺一拔，毒素侵入，再随血液游遍魏同泽经脉，当即疼得此人蜷缩成团，他身子仅仅颤了几颤，胸口淌出的血液已然化为墨绿颜色。

        魏同泽捂着伤口，语气桀黠：“郑老贼，算得你狠！”

        “这下为师要你去拿解药，还情不情愿？”

        “我去就是！”魏同泽嘴上虽答应，眼神却飘忽莫定，来回扫视着殿内众人，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早些取来解药，大家都好活命！”郑国师面色铁青，吩咐左右弟子，“府一、沈三、左五，押他去拿解药！秋梁，你代为师护住大阵，守以……守以龙魂成形……咳咳咳……”

        四人应声而动，是不敢有片刻耽搁，由府千弘在前开路，沈、左二人架起魏同泽火速出了殿门，一路飞檐走壁，朝东北方疾驰。

        行约六里地，魏同泽忽而出声：“就这了，停罢！”

        此地乃上阳宫外，位置极为偏僻，一眼根本瞧不出解药藏在何处。一番搜摸无果，府千弘遂向二位师弟示意：“放开了，让老四自己去拿。”

        “去拿解药来！”左相宇说着，一把就将其推了出去。

        踉踉跄跄几步，魏同泽总算稳住身形，他扭过身，频频环望三人，半点没有要找解药的意思。

        府千弘催促道：“别磨蹭，你和师傅都等着解药救命！”

        “呵呵，解药？”魏同泽抖着身子，发出阵阵狂笑。

        左相宇破口大骂：“你发疯不成，有什么好笑！”

        “有什么好笑？”魏同泽笑声骤停，“我笑你们中有些人，与那郑老贼一般，愚不可耐！我虽改投焚天阁，但那锁龙锥上的毒，根本不是我涂的！”

        “就是昨夜，吴越那两小子被关禁闭后，我们才与郑老贼同赴甘露殿，再将锁龙锥盛放于殿内。知晓此事且能下毒的，也唯有咱们师兄弟了。”魏同泽指了指府千弘，指了指沈机，指了指左相宇，“既然‘子丑夺魂’这毒非我涂抹，那真正的下毒之人……定在你们之中！”

        左相宇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挑拨离间不成？”

        魏同泽并不理他，自顾说着：“前些日子，我收到焚天阁一份密函，得知他们还安排了另个人手。方才甘露殿所生事端，终是让我想个通透，原来另个人手就是我同门兄弟，事到如今，你我何不联手了事？”后面这些句话，显然是说给另一人听，明着邀对方来助自己。

        府千弘身为大师兄，阅历经验最是老道，心知魏同泽绝非无的放矢，当即剑指沈、左二人，厉声喝问：“谁下的毒？！”

        沈机堪堪明白过来，转面左相宇：“五师弟，是你？”他平日寡言少语，这算是今朝第一句整话。

        “什么我？”左相宇被吓得缩了几步，“大师兄、三师兄，你俩莫要着了他的道！”

        望着两位师兄面色不善，左相宇抬手立起三指，对天发誓：“三清在上，我左相宇若是下毒谋逆，当尝因果报应，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修道之人最信天道，闻此毒誓，府千弘与沈机心里均是信了几分。

        一旁的魏同泽嗤笑道：“两位师兄别再装模作样了，五师弟乃师傅外戚，怎会下毒？”言罢，他下句话仍是说给那人听：“大家同门学艺，功力不过伯仲，你当下现身，给我解药，与我联手，以二对二，有甚好怕？”

        如今四人在场，除开魏同泽这个叛徒，当属府千弘入门最早，左相宇关系最亲，矛头转瞬对准了沈机。沈机瞧着大师兄剑锋朝自己偏来几寸，也只好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立誓：“三清在上，我若下毒，不得好死！”

        府千弘看他说得煞有其事，才将利剑收回鞘中。

        “大师兄，该你了。”左相宇催促道。

        府千弘横了他眼，不好气道：“我什么我？若我勾结外人，方才怎么不把你俩脑袋剁下来？”

        看到仨兄弟无一承认，魏同泽瞠目欲裂，对三人不断问着：“真不是你们涂的毒？真不是你们涂的毒？”

        左相宇不耐烦道：“说不是就不是，你老实去拿解药，不然休怪……”

        不等左相宇说完，耳边就传来一阵咆哮：“快，快！快带我回甘露殿，带我回去……没多少时辰了，带我回去，毒一发作，我必死无疑啊！快啊！”

        三人面面相觑，不懂魏同泽在语无伦次些什么。

        数息之后，幡然醒悟！

        “是二师妹！”、“是二师姐！”

        几人火速折回，却不知甘露殿中早已徒生事端！

        刃光片闪，剑影霍霍，正是师徒二人以死相搏，见得一柄长剑倏地刺出，直取郑普思要害！这位大唐国师先前中了奇毒，体内真气仍难调动，险些闪躲不及。

        容不得半丝分神，又见一抹红光飞掠而来，原乃秋梁施法御剑，控以四柄短刃在半空中来回迂折。这四柄红刃周身冒火，时如红叶摇曳，时如火蛇疾咬，似上非上，似近非远，较之长剑更为致命。

        见招拆招数十合后，两人下手愈加狠戾，杀招须臾并至，移时即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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