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蝴蝶（捉虫）

那张周惜乐自己整理的“生字贴”给谢深甫看过之后，谢深甫立马重新抄录了一份，周惜乐就把自己的那份收了起来，每天晚上回去用笔把今天学了的字划掉。

        早上起来，周惜乐摊开“生字贴”一看，就剩下最后四个字了。

        要不是谢深甫还在门口，他此时真想仰天长叹一声：爷马上自由了！

        谢深甫昨天就停了药，因此周惜乐再没有逃避的借口，昨天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起来的时候屁股都麻了。

        上次在书店买来的书已经看完。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他每日都是白天练字，晚上吃完饭就回房间躺着，脑子里构思了不少东西，只不过还有点乱，等今天把字练完，他就有时间整理一下思绪，正式为他的第一本话本做准备。

        谢忠海最近有些烦。

        上次在酒楼遇见了周兰之后，他发觉自己对她一见倾心了。

        尽管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但自那天回来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忍不住想起她的脸。他觉得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脸，比谢家堡的村花还好看，尤其是她得意倨傲的神态，死死地俘获了谢忠海的心。

        从镇上回来的前两天，谢忠海想念的同时又带着期盼和好奇，盼望着下次去又在什么地方偶遇她，这样也印证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想着想着，过了几天之后，他又有点烦躁了。李氏和谢宝成都表示接下来一个月会很忙，看来是不会带他去镇上了。不仅如此，他娘居然还叫他去地里帮忙。

        想到这里，谢忠海郁闷不已，抬腿用力一踩，什么东西在脚下碎了。低头一看，是一排瓦片。这是当初家里盖猪圈的时候，剩下的瓦片。大伯谢宝树把这些瓦片成排放在花圃旁，绕了一圈围起来。

        “什么破东西。”谢忠海低声道，泄愤似的把碎片踢飞，直到碎片掉得到处都是，可还是觉得不够，心里憋的气完全没撒出去。

        东屋，谢幼泠早上没吃早饭，自己去拿了黄豆糕出来吃。正吃着，远远听到有人叫她，缓缓抬头看去，原来是三姐。

        “小妹，你猜猜我手里是什么？”谢玉洙把双手凑到妹妹面前，神秘地问道。

        谢幼泠眨眨眼，她现在肚子很饿，还没吃饱，不是很有兴趣跟三姐猜谜，就随意道：“饺子。”

        “噗！”谢玉洙没忍住，“饺子有什么神秘的，谁会把饺子放在手里。不是吃的，再猜再猜。”

        “嗯……”谢幼泠边吃黄豆糕，一边很费劲地歪着脑袋想。

        谢玉洙的手抖了两下，快要忍不住：“哎呀，快点呀，它要出来了！”

        “欸？”谢幼泠凑近看了看，“会动？”

        “对！”谢玉洙使劲点头。

        谢幼泠显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小地龙？”

        谢玉洙的脸抽搐了两下，想起地龙肉色的身体在土里翻滚蠕动，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除了你谁会玩地龙啊！”她不再对妹妹抱有希望，直接打开合在一起的手掌。

        打开的瞬间，两姐妹都看呆了。

        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谢玉洙的手掌，翩翩扇动着落叶般大的双翅。翅上的花纹繁复却不杂乱，一条条如缎带般装饰在表面。

        愣神的时候，蝴蝶飞走了。谢幼泠扔了手里的糕点就去追。

        “你慢点！”谢玉洙也跟了过去。

        蝴蝶没有飞出院子，也没有飞进花圃丛中，却一直往东飞。谢幼泠就在后面仰头追着。

        “飞那么高，我们抓不下来了。”谢玉洙说。

        跟她作对一般，她说完，蝴蝶便从高处落下来，快要靠近谢幼泠的手时，又立刻飞走。

        “三姐，快！快！”

        “我也抓不到呀！”

        两姐妹跳上蹿下抓蝴蝶时，周惜乐正在书房练字。这是倒数第三个字，想到今天就能结束所有痛苦，他从早开始就一直坐得端端正正，心情也不再如以往般难耐。

        谢深甫的书房在东屋边上，一向非常安静。听到窗外传来两个小女孩的吵闹声时，周惜乐下意识抬头往窗外看，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

        “差点就抓住了。”谢幼泠遗憾的声音。

        “是，是啊。”三姐气喘吁吁。

        “蝴蝶太狡猾了。”谢幼泠控诉。

        “那咱们不抓了吧？”谢玉洙此刻很后悔，为什么要拿这个玩意儿来逗小妹，现在累死累活的还不是自己。

        谢幼泠抬头一看，本来要飞出围墙的蓝色蝴蝶忽然转弯，又飞了回来。她的眼里亮起了光。

        “它在笑我们，必须抓住它！”

        两姐妹继续围捕蝴蝶。

        “她们在抓蝴蝶呢。”周惜乐笑着说。

        想象着两个女孩在追逐一只美丽的蝴蝶，时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那画面一定很好看。

        “嗯。”谢深甫头也没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惜乐总觉得今天的谢深甫比前几天冷淡了不少。

        “你想去帮她们吗？”面前的人冷不丁问道。

        “想啊！”周惜乐毫不犹豫地承认，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小心暴露了真实想法，忙又摇头，“啊不不，蝴蝶有什么好抓的。一日之计在于晨，练字学习才是最要紧！”

        谢深甫抿了抿嘴角，轻飘飘望了眼窗外，阳光明媚，窗台上树影婆娑。

        “去吧。”

        "什么？"周惜乐恍然地抬头，仿佛听错了。

        “去玩一会儿吧。”

        “真的？”

        居然主动放他出去玩？周惜乐有点不可思议。

        谢深甫点头。

        周惜乐立刻放下笔，生怕他反悔：“帮她们抓到蝴蝶我就回来。”

        刚走到门边，脚还没踏出门槛，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呵斥。

        “大清早的怎么在这里吵？你哥哥读书呢，还不赶紧过来！”谢奶奶来了。

        谢玉洙早就不想抓蝴蝶了，趁势拉妹妹的手：“走吧，奶奶骂了。”

        “不！”谢幼泠很倔强，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死死地盯着头顶盘旋的蝴蝶，“我要抓蝴蝶！”

        谢玉洙把她使劲往左拉，谢幼泠力气比不过她，就倒在地上往右爬。两姐妹僵持了许久，谢奶奶走过来一把将人拎起来，夹在臂弯里。

        “还不走，等会儿你爷看见了可不得打你，地上耍赖也没用！”

        谢幼泠在谢奶奶怀里使劲往外扑腾，手不停地在空中抓，眼睁睁看着那只蓝色的漂亮蝴蝶飞出了院子，再也没回来。

        “我的蝴蝶！飞走了，飞走了！”

        “嗐，我下次给你抓一只更好看的行不？别喊了。”谢玉洙只觉得都是自己闯的祸，要不是她先逗人，也不会变成这样。

        谢奶奶伸手在谢幼泠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两巴掌：“闹什么闹？再哭就扔给你爷算了！”

        几人吵吵嚷嚷离开东屋。

        周惜乐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听不见她们的声音，才回到椅子上座下。

        谢深甫遗憾地看着他，安慰道：“下次有机会再抓。”

        “算了。”周惜乐罢罢手。

        他只是想帮两个妹妹而已，自己对蝴蝶才不感兴趣呢。

        北屋里，谢玉洙一到就被她娘叫走。谢奶奶把小孙女放在膝盖上，拿出一只草编的蚂蚱逗她玩，一边给她讲故事。谢幼泠很快不哭了。

        “幺儿乖哟！”谢奶奶笑着把人放下地。

        谢幼泠闹了那么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肚子又饿了，本来早上的黄豆糕也没吃完，手里拿着蚂蚱跑出去吃东西。

        院子里，谢忠海已经不知道绕着花圃走了几圈，心中正烦闷着，苦于没有对象发泄，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北屋里跑出来，就走过去。

        “你干什么呢？”他踢了踢谢幼泠的鞋尖。

        谢幼泠看了看他，把手伸出去，手里剩半个黄豆糕。

        “切。”谢忠海嫌弃地瞥了眼，见上面还沾着点口水，顺手就拍在地上，“谁要你的。”

        谢幼泠没说话，捡起来把表面的脏东西吹掉，继续放进嘴里吃。

        “掉地上了还吃？你是叫花子吗？”谢忠海笑出声。

        谢幼泠两眼无神地盯着一处，也不说话。

        “哑巴了你，怎么不说话？”他原本是想来发泄情绪的，谁想谢幼泠居然跟只闷葫芦似的死不开口。他倒有点奇怪了，从前谢幼泠是最爱跟着他的，最近却好像没那么黏他了。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谢幼泠的原因。谢忠海自己这两天只顾着害相思病，谢幼泠就算来找他，他也没心思搭理。

        谢忠海抖着腿站在谢幼泠面前，低头看见她衣摆下有个东西，弯腰夺过来一看，一支草编蚂蚱。

        “你还玩这东西啊？”他早八百年就不玩了。

        “不……”谢幼泠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奶奶给的，还给我。”

        “奶奶给的我不能看？”他顺手扯掉一只蚂蚱腿，“你奶奶不也是我奶奶？”

        谢幼泠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觉得他说的没错。但她看着那只已经缺了一条腿的蚂蚱，心里忽然很生气。她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抢。

        可她毕竟才五岁，根本不是谢忠海的对手。谢忠海把手举起来，任她怎么跳也碰不到。

        看着谢幼泠跟头小牛似的，倔强地一次又一次撞上来，谢忠海忽然笑了。

        “你过来，我就给你。”他把蚂蚱放在掌心，引诱人过来。

        谢幼泠果然上前去拿，下一刻却被狠狠推开。

        “嘭”的一声轻响，谢幼泠摔倒在地，脊背撞在花圃的围栏上。

        她只是皱了皱眉，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站起来继续往前，接着又被推倒，再继续，再被推倒……

        谢忠海觉得好笑：“真没脑子，你不痛啊？”

        说完正要伸手往前推，身旁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来势汹汹地一脚把他从侧面踹翻。

        “哎哟！”

        谢忠海发出一声痛叫。

        “欺负一个五岁的小妹妹，真不要脸。”周惜乐双手抱胸在旁边道，“还是说你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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