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南城花魁（一）

遇竹蹲下身来，将那个人翻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女的！

        虽然这个人穿着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头上戴着一个帽子，半张脸像是被烧伤的样子，另半张脸也粘上泥土干草，但遇竹确定这就是一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是个女的！不是土匪！”遇竹冲着不远处的江似玉叫道。

        “水…水。”那个女人好像醒了，嘴里一直喊着要水喝。

        遇竹提着裙子跑到马车上，取了一些水来。

        江似玉也跟着过来看看情况。

        遇竹小心翼翼地半抱着女人，慢慢将水倒进她嘴里，还好她意识清醒了一点，吞咽着清水。

        “慢点喝啊。”

        “咳咳～”

        遇竹连忙轻轻拍她的背，好让她好受点。

        女人喝下水，也逐渐清醒，她看着眼前的两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抓自己的，连忙后退。

        “我没钱了！你们不要再抓我了！”她疯狂地挥动双手，不让他们靠近。

        “你放心，我们不是抓你的人。”遇竹轻声安慰道，“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见你昏倒在地，又喊着‘水’，这才将水喂给你的。”

        遇竹晃了晃手里已经空掉的水壶。

        “你们真的不是抓我的？”女人犹豫地看向他们，也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谎。

        “真的！”遇竹真诚地看着她，“我们去南城的路上，刚好看到你。”

        “南城？”

        “对啊。”

        女人听见他们是去南城的，过来一把抓住遇竹的手，“姑娘，我可不可求你们一件事？”

        “你是想跟我们一起？”

        “对，我……我可以给你们银子，我不会白白让你们带我的。”女人慌忙要从身上找出钱来，却想起来她所有的钱都已经被那个黑商贩抢走了，颓废地垂下头，就像被抽干力气一样。

        遇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地说：“没事，我们可以带你去南城，反正我们顺路。”

        “可以吗？”

        “可以吗？”遇竹可怜兮兮地看着江似玉。

        江似玉叹息着点点头。

        遇竹见江似玉也答应了，就将女子扶起来，回马车上。

        “这……”女人见车内有只大狼，很是害怕。

        “没事，它不会咬你的。”

        女人将信将疑地上了车，本来就是自己求着他们，她又怎么能要求那么多呢。

        江似玉见两人坐好，就继续赶马上路。

        “对了，我叫遇竹，你叫什么啊？”遇竹拿出干粮递给她。

        “我？我……”女人看着她，犹豫一下说：“我叫璃丹。”

        “我叫江似玉！”门帘外传来一个声音。

        “……”

        “对了，它叫听听。”遇竹笑着摸摸听听毛茸茸的大脑袋。

        “嗷呜！”你好呀！

        璃丹见它一直趴着不动，“它是受伤了吗？”

        “嗯，但是过几天我找到我朋友他们，拿到药箱，听听就可以很快好过来啦。”

        “嗷呜！”没错！

        本是一脸愁容的璃丹，也不由得被她们这一应一和给逗笑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遇竹笑着说。

        “遇竹姑娘说笑了，就我现在这样子，怕是连小孩都能被吓跑。”璃丹苦笑着摸摸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遇竹也不懂该怎么安慰她，可是自己真的觉得她挺好看的啊，从另半张光滑的脸可以看出，璃丹绝对是个绝美艳丽的人。

        “那你去南城是去找人吗？”

        璃丹点点头。

        “真巧，我也是去找人。”遇竹笑得很开心。

        晌午，他们就到了南城。

        “璃丹姑娘，你是要去哪里？我们先将你送过去吧。”江似玉问道。

        “劳烦江公子你们了，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就行。”

        “璃丹再见。”

        江似玉他们将璃丹送到地方，刚准备上车回去，就见一群打手拉着一个男人从一个店铺出来，那些人见到璃丹，就上前打算抓住她。

        “住手！”江似玉轻功一点就拦到璃丹身前。

        “嫂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被抓的那个男人看见璃丹，有些懵。

        “我，我，大班呢？！他在哪里？”

        众打手：你们要不要再来杯茶？！

        “不过是一个公子哥，也敢英雄救美！上！”

        “他说我是公子哥哎！”江似玉开心地指着自己说。

        “江公子，他们过来了！”璃丹很是心惊，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开玩笑！

        “就凭你们！”江似玉取下腰间别着的玉笛，“小竹子，你就不用下来了！”

        不一会儿，江似玉就将那群人打的惨叫连连。

        “你！你有种！”

        “我有啊！你们再不走，就要没了哦～”江似玉将玉笛一收，“奸笑”着走向他们。

        “走走！”为首的带上人就跑了。

        遇竹下了马车来到璃丹身边。

        “你没事吧！”璃丹赶忙扶起旁边那个男人。

        “嫂子，我没事。”男人抹掉嘴角的血迹。

        “那大班呢？”

        “大班？”遇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大班哥，”男人犹豫了一下，“小花说大班哥被他们抓走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他。”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不是只要我吗？我，”璃丹顿时慌了神，“我这就回去，我……我让他们把大班放了！”

        “璃丹，你先冷静一点。”遇竹一把拉住她。

        “是啊嫂子，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为你而来，他们也不一定会放了大班哥。”男人看看四周，这实在不像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吧！”

        “我记得了！”遇竹恍然大悟，“你们说的这个‘大班’是不是姓‘赵’？而且家在天倾城的赵庄？”

        “遇竹姑娘认识大班？”

        “嗯，先进去吧。”遇竹将听听抱下来，跟他们一起进屋了，江似玉把马栓到树下。

        “原来遇竹姑娘曾经见过大班的母亲。”璃丹面色苍白，痛苦的捂住脸，她哽咽着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害得他们母子俩不能相见，现在更是害得大班被他们抓了，都……都怪我……”

        遇竹看她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慢慢靠近璃丹，伸手拍拍安慰她。

        “其实你也别太难过了，赵婆婆现在还好，再说了，只要我们救出大班，就能让他们母子见面了啊！”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连大班被他们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遇竹转头看看身旁的江似玉。

        “你想帮就帮呗，反正本来就是来南城办你的事情，这个也可以顺便。”江似玉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

        “璃丹，你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然后我们大家在一起想想办法，好吗？”遇竹将手帕递给她。

        璃丹接过手帕将泪水擦干，但眉宇间还是忧愁，“我原是丽春园的花魁……”

        “啊？你就是南城第一花魁？那个什么‘一曲琵琶入人心，半透纱面见神女’的那个花魁？！”江似玉惊讶地叫道。

        “……江似玉，你能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

        “没关系。”璃丹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大班的时候，他还是刚来南城呢……”

        她想起第一次见大班，南河岸边之景，恍如昨日。

        微风吹拂着杨柳，水鸟也在旁边嬉戏打闹。

        璃丹刚从外面接客回来，见着窗外此场景，便叫轿夫停下轿子，让他们先去前边的摊子喝几碗茶，自己在这里吹吹风。

        “姑娘，这不合适啊！”旁边一个老男人搓着手干笑，脸上的褶皱无比令人作呕。

        璃丹冷冷地睨着这个男人，“我自会同妈妈说，难道如今我连这点喜好都留不得？！”

        男人见她这么生气，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妮子可是他们园里最值钱的摇钱树！于是默默地和轿夫去摊子那里喝茶，他那如树皮般干枯皮肤下的那双三角眼却一直盯着这边。

        侍女小花将门帘掀开，慢慢扶她下来。

        “小花，我们去那个小亭子坐会儿吧。”璃丹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

        “好的小姐。”

        她们来到亭子里，璃丹并不坐在中间的石凳上，而是坐在靠水那边。她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个女人，绫罗绸缎穿着，珠络玉钗戴着，胭脂水粉涂着，却也难掩满面愁容，难遮苍白脸色。

        她试着扯出一丝笑容，却更是悲伤，今天还没笑够吗？璃丹暗暗嘲讽自己。

        “小花，几年了？”

        “小姐，你又忘记了？已经十五年了。”小花将她左侧摇摇欲坠的银簪重新插好。

        “十五年了……呵呵，已经十五年了，真快啊，真慢啊……”璃丹叹了一口气，看着水面上飘来的柳叶，她六岁就被卖到了这里，自己又有几个十五年呢？

        “小姐，你……”小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小花，你说我还能离开吗？”璃丹拉着这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坐下，怜爱地看着她稚嫩的样子，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到这种地方，如何不让人怜爱。

        小花看着她娇艳的容颜，也知道现今园里的妈妈是断然不会让小姐离开的。

        “对啊，这张脸。可是，”璃丹喉咙哽住，“可是没有这张脸，我可能连外面的世界都看不到……”

        “小姐，你别再做上次的傻事了！”小花很是害怕她又要做上次那件事。

        上次小姐被一个负心汉公子哥骗了，跟着他逃出去，小姐的户籍还在丽春园里，根本就不敢露面。

        但那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后来却因为沉迷赌博，不仅输掉了小姐多年的私己，还把小姐又给卖到妓院去，最后丽春园的妈妈花了好多钱，动用关系将小姐带了回来，吊在房里几天几夜，命都快没了半条！

        每次自己去给她送饭时，都不忍心看看她身上血肉模糊的鞭痕，脸色惨白，只能晚上再偷偷给她涂些药膏。每每想到这里，小花都不由得打个寒颤。

        “是啊，那时的我真是傻得可怜。本以为他是卖油郎，却没想到自己是个没有勇气沉百宝箱的‘杜十娘’。”璃丹嘲笑起自己那时候的天真，那么容易就错信他人。

        “小姐,小花不是那个意思！”

        “小花，没事，其实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我只是想着有人能让我过个平凡生活而已……”

        小花怕自己再说错话，就不再说话，让璃丹安静地吹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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