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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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
大厦顶层,会客厅内,小角落里,终于又响起了轻柔的钢琴曲。
店内几个小姐妹闻声跑上去,一看,竟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你是谁?”有人问。
“姐姐,我是新来的琴师。今天第一天上班呢!”那年轻人答道。
“哦,哎,看来万萌是真走了。”
“意料之中,别说,这些日子不见,还怪想她的。露露,你说她去哪儿了来着?露……人呢?”
杨露自然是emo进行时,躲在墙角里数蚂蚁。
这几天她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一边扎着顾之恒小人,一边暗中观察阳台房那头的动静。
也不知万萌闷在里面干了些什么,也没个声响,好歹给点提示让她猜猜嘛!也好早做打算!
然,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引发了以上一番热烈讨论的当事人,竟就在老板的办公室。
“李总!”万萌恭恭敬敬地称了一声。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这间办公室,不同于上次来时的小心翼翼和满腹纠结,今天的她,昂着头,顶着刺骨的雨夹雪,蹬着双红底高跟鞋走了进来。
“哎!这不是即将飞黄腾达的万老师嘛!”李迅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您现在贵人事多,可算是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空啊!”
万老师是万萌在这里的尊称,虽说琴师算不得什么老师,但总归是艺术,旁人又不会,自然是受人尊重的。
万萌知道,在李总的眼里,自己这绝对算是多日无故旷工。
可她明明早就打电话说得很清楚了嘛,这头不听,非得让她本人亲自来。
咳咳,一份没有五险一金甚至连合同都不签的工作,辞掉还需要亲自来?!来干嘛,递交辞职信吗?会不会太双标了点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若是不找劳动仲裁的话,在这里,李迅的话就是规矩。
想到接下来要谈的事儿,万萌决定对他的阴阳怪气先忍上一忍。
她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恭敬地放在李迅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李迅撇了眼,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辞职信”三个字。
其实一个小小的琴师对他而言,根本是无足轻重的。毕竟那会客厅是一次失败的尝试,现在保留着,不过是因为几十万装修费已经砸进去了,暂时又没有更好地项目来入驻。
他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对万萌此前的工作心有不满,纯粹是杀鸡儆猴。缘由便是店子里几个生意不错的女人翅膀硬了,心思多了,最近竟偷摸跟对家勾搭上了,还想着将自己店里的客源一块儿带走。
呸!这店他撑了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高潮低谷没遇到过!想来个釜底抽薪?没门儿!
他也知道,管理管理,先管得住人,才理得清事。人,就是他第一要控制住的!
为难万萌,让她们看看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小卒离开此地尚且如此,所以最好趁早打消离店投奔别家的念头,否则……
可,这辞职信拿到手上,他倒真懵了:这是什么意思?要他在辞职信上签字吗?
万萌将李迅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解围道,“李总,我的情况相信您这边也了解了,我嘛,现在就走正规程序。这份辞职信您先收好,不用签字,也不用盖章,您自个儿留着就成。由于咱们没签劳务合同,所以咱们也不用签合同解除协议。那,我这边基本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您看?”
什么合同、解除合同协议的?李迅脑子里可没装这些东西。
他本想拿捏拿捏万萌,可眼下人家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再用什么落难时雪中送炭的老话来讲,似乎也站不住脚了。
“……知道了,那你走吧。”李迅吃瘪,冲她挥着手,让她赶紧离开自己视线。
然而,万萌不仅没走,反倒上前一步,又放下一份“辞职信”。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迅人到中年,本就有些秃顶,看着桌上笔迹一模一样的两封辞职信,一阵头冷,禁不住怀疑这劳动法到底写了些什么重复八道的玩意儿,辞职信还得两封?怎么,存档还得存两份吗?!
“这是……杨露的辞职信。”万萌道。
“杨露?”李迅迅速转过身来。
不同于万萌这种不产生收益的小透明,杨露可是他店里一等一的顶梁柱。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年纪适宜,人放得开,酒量还大,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摇钱树。
李迅黑着脸,冷冷道,“她若是要走,让她自己来说。”
“那是自然。”万萌不卑不亢道,“不过,她不会写什么辞职信,所以便由我来代劳,顺便交到您手上。”
“你!”李迅气结,将辞职信直接扔在地上,“等她真提辞职的时候再说。”
李迅今年四十五岁,不算老,也算不得年轻。
二十多年前,他一直在本地的小帮派里混着日子,没曾想,老大崩了,他被人推上了位置,好在他眼光够远,知道当个大混混挣不着几个钱,便转型投资,摇身一变成为这座城市最大最豪华夜店的老板。
虽说人不在道上混了,但道上还有些相熟的朋友,若真有个困难,他们必会出手相助。
这便是李迅在这里扎根十几年稳如泰山的原因,更是店里的酒托小姐们不敢轻易辞职的原因。
万萌深知这一层关系,所以才决定先发制人,跟这条地头蛇谈上一谈。
“李总,您别生气。我知道杨露的业务能力很强,不过,咱们看收益看的是整体。收入减去成本得到的净利润,才是咱们最该关注的。您说,要是这店里收入虽高,但成本增加过快,这一来一回,说不定得不偿失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迅眼色凌厉,压着嗓子问道。
万萌笑了笑,精明的眼里闪了闪光,“您这店装修得确实豪华。但您看,这内墙的装饰条一摸便掉粉,外墙的保温层明显不够,您这个呀,别的不多说,光消防这一项就过不了。”
“谁说过不了!过不了我怎么拿得证!”李迅阴着脸,沉声道。
“别急嘛,听我给您解释。您这拿证时间是五年前了吧,按理说您这证已经过期了,可这消防一时半会儿还没查上门来,您自然不知道,便也没按商业场所的相关要求来改。”见李迅想要争辩,她又道,“还有别的问题呢,您看,您这楼里电梯用得那叫一个频繁,可这电梯的定期检修嘛,肯定是达不到监管部门要求的。”
“对对对!我知道,这都是成本,可你说,这电梯坏个一次两次可以理解,出个小故障关不上门也不是太大的事儿,可若什么时候绳索断了,出了人命,到时候一个追查,那不就麻烦了嘛!哎,监管部门也怕这个,这叫监管不到位,都要担责的!”
万萌说得一板一眼,看似飞燕过水,却暗暗点出了这偌大浮华下的桌下交易。
李迅面色虽厉,心却一阵慌乱。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随便招上门的这个廉价琴师,居然连装修,材料,消防,特种设备和各个权力机构之间的关系都了如指掌。
她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总,其实您这店里除了这些,税务方面也……”
“别说了!”李迅抬手,赶紧制止她出声。
虽说杨露能给自己拉不少客人,是个活宝贝,但这万萌跟胆小怕事的小老百姓全然不同,不仅能说会道,还懂点法律,说不定还会搞什么投诉举报的,若是将刚才提到的种种问题真暴露在阳光下的话,这店都得立马关门,那才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哎,只叹现在比不得当年,不是拿点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特别是这几年各个机关都推行阳光执法,再想搞什么小动作实在是难。
“那您看……杨露的事……”万萌问。
“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李迅拉下脸,咬着牙说,“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管住她不成。”
“行!那我去跟她说一声!”万萌眼角飞上了天,眯着眼说,“要没别的事,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李迅无力地摆了摆手,只盼眼不见为净。
不想,万萌走到一半又回头,道,“李总,我是真心跟您建议,咱这生意要想做得长远,这消防要求是一定要达到的。您看您这里烟火气重,要是哪个客人不小心弄出了火灾,那可真是您赔一辈子都还不上的债。再说了,您先把自个儿整顿好,然后反手举报那些不合规的竞争对手,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嘛?”
“你走!”李迅拍着桌子,忍无可忍。
万萌吐了吐舌头,迈着欢快的小步伐离开。
只可惜,大门都没跨得出,便崴了脚。
五分钟后,杨露被她召唤下来。
“你要死啊!大冬天穿什么高跟鞋!而且你不是说自己不会穿吗!”杨露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将这个高出自己两头的女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虽说脚疼得厉害,耳边没一句关怀,但万萌不气反笑,道,“走!咱们回家!”
杨露瞪了她一眼,“我还在上班呢!我可不请假!”她本想帮万萌打个出租车就走,后头想到上楼恐怕是个问题,便将电话拨到了顾之恒那里,“喂!你好朋友脚崴了,能来送送不?哦,行,等你!”
“怎么,你就偏不愿送我!”万萌少见地撒娇道。她知道杨露放不下工作,放不下多挣这一点点钱,故意这么逗她。见她左右为难,便笑道,“好啦!你跟我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可我这个月已经请过一次假了,若是再请,老板那边……”
“没事,老板那边我刚才已经跟他说好了!不扣你一分钱!”万萌拍了拍胸脯。
杨露一脸狐疑,那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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