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渴望

不远处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幽静的夜晚哗哗流淌不停。

        “是水！”这个认知让高长恭很兴奋，找了这么久的水源居然就离他们不远，这下可以保住性命了。

        阎护更是直接付诸行动，放下裤腿抄起鹿鹿就一跃而起，一副随时都要走的架势。

        “唉，你的腿刚上好药……”高长恭不认同地蹙眉，找水这事再重要，可腿上的伤也不能不顾啊。

        也不怕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无妨。”阎护本人一点也不在意，背起鹿鹿，转身朝高长恭伸出手，难得贴心地解释一句，“晚上山路不好走，抓着我好有个照应。”

        这话一点问题没有，刚刚高长恭去采药时，就是因为没看清路，一脚踩空才不小心划伤了脸。尽管他对容貌不甚关心，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把自己搞的浑身是伤。

        短暂思量了片刻，高长恭也没太过于扭捏，刚把手伸出去，对方反应甚是敏捷，反手便把他的手抓得死死的，在漆黑的深夜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像是蛰伏在丛林中的猎豹，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猎物。

        凭借着水流的声音，两人小心翼翼地沿途下了山。

        毕竟这是晚上，俩人也没随身携带火折子之类的照明物件，只能凭着感觉往河水边走。

        这一折腾又是半个时辰。

        当一片明晃晃的月亮倒影出现在俩人面时，高长恭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激动，撒开了欢往水边跑。

        阎护瞅着被对方毫无半分留恋甩开的手，无奈地笑笑，跟了过去。

        山里的水其实挺干净的，清澈如泉，不用担心喝了后肚子会不舒服。

        高长恭在那边喝了个尽兴，扭过头看到阎护又当爹又当娘的给鹿鹿喂水。鹿鹿是他的孩子，结果却让阎护白白照顾了这么久，心里总归过意不去。

        喝水的时候，小孩子恍惚间对着阎护喊了句“爹爹”，接着又睡着了。

        “我来抱他吧，你休息一会。”高长恭走上前要把鹿鹿抱过来。这次阎护没拒绝，顺手就把鹿鹿送了出去。

        双手掬着水喝了几口，阎护望着高长恭怀里的鹿鹿，倏的想起今天白白占了便宜当了爹，嘴角止不住上扬，当下起了调侃的心思：“玉公子，我与这小崽子也算有缘，不如就让我当他另一个爹爹吧。”

        轻拍着鹿鹿后背的手一顿，高长恭呼吸都慢了半拍，似乎没明白阎护的意思，抬眼直直看过去：“你才照顾他一天，就想越界李代桃僵了？”

        他感激阎护舍命照顾鹿鹿是真，但不代表这人就可以提出无理要求。

        鹿鹿以前的身份他管不着，但进了他的兰陵王府，那就是他王府的小公子，这点没的说，任谁也不能把小崽子夺了去。

        对方的戒备让阎护有些忍俊不禁，失笑道：“我没想取代你，只是说当他另一个爹爹，干爹就行，只是不知道你家夫人会不会同意？”

        最后一句就别有深意了，高长恭装作没听见。

        好在阎护也没过多纠缠此事，俩人忙活了一天，又是跳马又是受伤，早就弄的筋疲力尽。

        “今天太晚了，恐怕也不好找吃的，等天亮了再说吧。”

        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地面，阎护也不在乎那么多，径直躺了下去，这时还不忘拍拍旁边的空地：“晚上风大，挨得近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一阵晚风袭来，带了几分凉意。初春刚过，昼夜温差大也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阎护不用睁眼都知道，他又成功说服了对方。

        俩人并排躺着，中间留了空把鹿鹿放进去。然后就相对无言，高长恭猜不透旁边那人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不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容貌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就算是被人说像美妇人又如何，若是一味纠结别人的看法，那样的日子也必定无趣。”

        原来阎护还没睡着，高长恭静静听着，随及又听到那人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还真是挺像的。”

        “哪里像了？”高长恭忍不住问。

        对方没正面回答，偏过头看着他说道：“只有一点最不像，我没你长得好看。”

        这算什么劳什子答案，高长恭却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回应颇为受用，说的他倒不好意思了。于是把头转向另一边，避免跟对方眼神接触：“嘴贫！”

        阎护笑笑没说话，随及也把头扭了回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高长恭却还没丝毫的困意，他脑中一直盘旋着阎护说的话。从小到大别人只说他长相阴柔娘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只会绣花的女子，将他贬低得一无是处。

        可阎护的那番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原先的刻板想法。

        伸手抚摸着脸上阎护给他敷过药的地方，原来这张脸还是有人比他更在意。阎护这人于他而言，当真是谜一样的存在。

        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同样，对方估计也应该不知道他的身份。俩人在互不知晓身份的情况下，意外流落到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还能和谐地躺在一起。

        若是放到几日前，高长恭怎么都不信，他跟阎护还能有共患难的交情。

        “我们都这样了，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的事吗？”回应他的是轻微的打鼾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高长恭听到。

        得，罢了，以后找机会再问吧。高长恭把身子转向了阎护这边，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半天。

        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人的长相绝对属于中上乘，五官英俊立体，男人看了都会发自肺腑地说好看的那种。

        看了半晌后，实在熬不住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阎护是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闹醒的。若是放在平日，但凡有人靠近他都会立马原地跳起，如今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低头看了眼枕着他肩膀睡得正酣的高长恭，阎护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再瞎的人都能察觉出他的好心情。

        以前的时候提心吊胆，哪里能像今日这般，流落到这种田地，却能安安稳稳睡个天荒地老。哪怕找到出路，倒还真不舍得回去了。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胸膛上的脑袋动了动，原来是鹿鹿醒了。

        小孩慢悠悠睁开眼，身体有些虚弱，带着无力的奶音喊着“爹爹”。边喊边侧过身仰头往上看。待看清上方的人后，小家伙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急忙改口：“伯伯，你怎么在这儿？”

        也不怪鹿鹿不知道，他昨天一天几乎都在睡，除了睁眼看到高长恭外，阎护喂他喝水的时候都懒得睁眼。他还以为只有爹爹在呢，哪里想到阎护会凭空冒出来。

        “小崽子还真是没良心，”阎护难得对三岁小娃起了逗弄之心，“昨天伯伯可是都在的哟，而且你还抱着我的胳膊喊爹爹，怎么，这些你都忘了？”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鹿鹿哪会记得，小孩子连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鹿鹿绞尽脑汁想了片刻，而后诚实地摇摇头：“鹿鹿不记得了。”

        小家伙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阎护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那你现在记住，伯伯一直都在。”

        “嗯嗯。”鹿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真乖。”阎护再次上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想高长恭有这么个小崽子也真是他的福气。

        高长恭是被一阵烧烤的熏香弄醒的。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有什么烧烤。

        当他睁开眼坐起身后，瞧着不远处小河边上，一大一小正在烤着什么东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那边阎护像是接收到他醒来的讯息，拿着刚烤好的东西递给鹿鹿，在小孩耳边嘀咕了什么。

        然后鹿鹿就捧着那串冒着熏香的肉，屁颠屁颠往他这边跑：“爹爹，这是伯伯烤的鱼，可好吃了，你尝尝。”

        高长恭这才看清原来这俩人捣鼓半天烤的是鱼，当下感到奇怪：“这河里有鱼？”

        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高长恭还真没注意。

        “小崽子一大早就说饿了，”阎护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可这外面连个野兔子都没有，刚好在河边喝水的时候看到有鱼，就捕了几条鱼上来，正好能烤着吃。”

        “兔兔那么可爱，不能吃兔兔！”鹿鹿急忙跳出来喊。

        “好，不吃兔子，咱们吃鱼……”

        高长恭接过烤鱼，翻转着反复看了看，火候掌握得还不错，几乎没有烤糊的地方，入口味道更是相当不错。

        “放心，没下毒。”阎护跟他开着玩笑。

        高长恭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这烤鱼肉嫩鲜美，吃起来香味俱佳，除了色泽入不了眼，其他都相当完美，难以想象居然是出自阎护的手笔。

        在他看来，阎护的那通身的气派，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平日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应该对膳食这块一窍不通才是，怎的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烤鱼。

        后者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挑眉解释道：“一个人孤身在外，自是不能像在家中那样混吃等死，得有点生存技俩傍身不是。”

        这个说法合乎情理，高长恭吃着烤鱼，开始挑起对方话里的刺：“混吃等死？你要是都算混吃等死，让那些真正混吃等死的人怎么办？”

        对方只是笑笑，并未中他下的套。

        半晌后，他转过头望着正在跟烤鱼奋斗的高长恭，幽幽开口：“要是遇到特别渴望的东西，便不会想着混吃等死了，只会为了这个渴望的东西，付出一切的努力去得到。”

        许是阎护的眼神太过高深莫测，高长恭吃鱼的动作一顿，抬眸跟他对上。在他幽深晦涩的目光下，一字一顿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有些东西，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不是你的，哪怕你费进心思得到了，不过是镜花水月贪恋一场，你不会真正得到快乐。”

        阎护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思忖，神色都不似刚才那般懒散，而后反问：“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是真正的快乐？”

        咽下最后一口烤鱼肉，高长恭摆弄着手里的竹签，在地上画着圈圈。

        “我自是无法猜测，但有时候，人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但要学会把眼光放长远，若是为了某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你可以问一下自己的心，得到这个东西，你真的会快乐吗？”

        “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得到，”高长恭看着地上的圈，“既然无法拥有，何不就此释怀，跳出这个怪圈，外面的生活或许能让你找到真正的快乐。”

        “人还没找到吗？”一个暗哑的声音从书房后面传来。

        “禀大人，我们的人和胡二虎的人已经尽力去找了……目前还没找到。”回话的人叫钱德忠，也是跟胡二虎对接的人，他一直弓着腰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尽力？”那人冷笑一声，“不要尽力，要你们拼命去找，哪怕命没了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大人饶命……下官定当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人给您找出来。”钱德忠额头的冷汗一直往外冒，他却不敢去擦。

        “还有，若是找到人，其余知道这件事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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