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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夜探


“你来干什么?”高长恭冷声问道。

        其实早在街边相遇时,高长恭心中就隐约起了一丝波澜,不过转瞬即逝。事情已经闹到如此地步,他自是不能跟对方再回到以前那样。

        “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么,”高长恭一掌拍掉他的手,声音冷如寒冰,“本王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接将你活捉了,再以私闯我北齐亲王府的名义把你绑到长安,让你北周皇帝给我一个交代,你猜,到时宇文邕为了救你,是割舍城池还是俯首称臣?”

        宇文护听后,神色不变,语气都是淡淡的:“倘若真是如此,且不说皇帝是否会管我的死活,就是你把我杀了,无非又给了北周一个出兵的理由,王爷或许讨不到一分便宜。”

        关于宇文邕对他的芥蒂,宇文护也没想刻意隐瞒,自古以来皇帝和臣子都是相互掣肘相互压制。

        若臣子坐大,皇帝的龙位受到威胁,此时皇帝最想做的,就是削弱臣子的权力,若臣子权势过于盛大,已经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那皇帝想做的,就不只是削弱权力那么简单,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杀之而后快才是正理。

        即便是不入朝为官的草民,都能明白这个道理,高长恭自然也明白,不过宇文护居然可以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当真是勇气可嘉。

        忍不住嘲讽:“你倒是不避讳告诉我这些,既然宇文邕都不管你的死活,现在你人不在长安,还真不怕他趁机把你的老巢给端了,还留在我兰陵做甚。”

        半晌没听到回应,高长恭疑惑地抬头看去,待看清宇文护的眼神时,心中荡起一丝波澜。

        宇文护定定地看着他,黝黑的眸子跟黑夜融为一体,却一眨不眨,只是这样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从额头到嘴唇,无一不顾及到。

        “你哑巴了,看我干什么?”被他这样看着实在有些受不了,主要那双眼睛似乎饱含了太多深情,高长恭甩甩脑袋。

        “我只是在想,王爷是北齐的人,却担心我一个敌国的权臣老巢会不会被端了,这是不是关心我的表现。”宇文护终于说话了。

        “你……”高长恭顿了良久,待心中恢复平静后,才继续说,“还真是厚颜无耻,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转念又想到什么,冷笑道:“当初宇文邕能从我府上顺利逃走,想必也有大冢宰的一份功劳吧,当时宇文邕孤立无援,单凭几个散乱的救兵也不足为惧,既然你那么想坐上那个位子,何不就此机会一了百了,不仅可以断了后顾之忧,还能得到我的信任把我耍得团团转,这样岂不更好?”

        高长恭说这番话时,是带了私心的。北周与北齐边疆战火不断,且北周屡次挑起事端,气得高长恭也是牙痒痒。

        当初宇文邕逃跑时,若宇文护能抓住这个机会将他解决了,那北周势必会内乱,再加上之前的邙山战败,两件事加起来也够北周喝一壶的。

        如此一来,北齐倒可以趁此机会休养生息,说不定日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北周。不管怎样,对北齐都是有利的。

        “我北周的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宇文护兀自笑出了声,目光追随着高长恭,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压低嗓音,“当时的情况想必你也听人说了,皇帝劫持你,以你作饵喝令众人退下,你府上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话说回来,到了北周边界,当时皇帝旧伤未好,若马车上只有我一人,确实可以趁此机会将他解决了,可是我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

        高长恭问完当即就后悔了,对方的话像砾石般一块一块砸到他心口,宇文护这人……还真是会花言巧语。

        “你是为了什么,我不感兴趣,”高长恭侧过身不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强调了一遍,“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别有目的,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与我无关。”

        宇文护笑笑没说话,正欲向前,却被高长恭挡了回去,便只能作罢,站在原地,看向对方近乎完美的侧脸,一字一顿:“王爷,你在害怕什么?你明知……”

        “宇文护,本王说了,你的事与我无关,我的事你也管不着,”高长恭猛地回头打断他,跟宇文护面对面站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没有下一次了,你走吧。”

        宇文护来时就从后院的院墙那里翻进来的,离开时自然也不会走正门,翻墙前又往高长恭这边看了眼,瞧见对方没有回头,长吁一声,这一趟到底是他不该来。

        之前在街上,他瞧见高长恭竟跟那个花竹走在一起,这俩人关系他也是知道的,那个花竹不过一风尘中人,仗着自己会做点吃的拼了命的往鹿鹿身边凑。

        若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可偏生鹿鹿似乎还挺喜欢花竹,让他接机跟高长恭搭上了话。

        偏生这小王爷是个疼孩子的,鹿鹿喜欢的他都不会给人甩脸子,便任由花竹去了。

        旁人许是不知,宇文护心里可跟明镜似的,那花竹对高长恭的心思,但凡是个断袖都能明白。

        又偏偏,当事人就跟瞎了一样,亦或者说高长恭感情迟钝也未可知,再或者,高长恭是不是故意为之,若是不排斥一个人,还跟那人三天两头地碰面,日子久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宇文护就是担心这个,毕竟他自己也是死缠烂打时不时在高长恭眼皮子底下闲逛,再加上攀上了鹿鹿这个高枝,费尽心思挣了一个“父亲”的头衔,这才让高长恭渐渐对他起了心思。

        眼看一切都快尘埃落定,心心念念的母亲也回到了他身边,后面的事他再慢慢跟高长恭解释就好了。

        谁知道,偏生让高长恭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今日在街上,看到鹿鹿似乎在闹着要父亲,宇文护回到客栈后就坐不住,这小崽子最是个恋旧的,晚上不知还会不会因为此事闹腾。

        还有高长恭,一想到晚间他的旁边站着那个碍眼的花竹,宇文护心中百般不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夜翻进了人家王府。

        躲过府中巡逻的随从,他先是去了高长恭的卧房,发现没人后又去了书房,最后摸到了鹿鹿的院子这里。

        藏匿在房门口的柱子后头,听着里面高长恭哄着鹿鹿睡觉的声音,宇文护由衷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近些日子怕是都没这么开心的笑了。

        待高长恭出来,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解释太多,最后不欢而散也在情理之中。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客栈,刚走到门外,发现里面竟闪着烛光,这时候了,谁会在他房里?宇文护瞬间起了戒备,猛地推门,阎姬正站在榻前看着什么,见他来了,便问:“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出门?”

        一见是阎姬,他就暗自收了掌风,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晚间吃的有些多了,想出去走走消化一下,对了,都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睡?”

        阎姬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我睡不着,就想来找你说会话,谁知你也不在,便在你房里转了转。”

        随后,她余光往榻上又探了探,转过头问:“榻上那件狐狸裘衣是你的?你不是不喜欢狐狸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披风?”

        她虽在北齐被软禁多年,可自己儿子的喜好还是不会忘的。宇文护幼时被一只小狐狸咬到了手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至此他就不喜欢狐狸这种动物,哪怕在猎场打猎时,射中的狐狸都是一概送给别人,自己都没留下过。

        这样不喜欢狐狸,怎的房中还会放着一件狐裘,瞧那一身的纯白,也不是宇文护平日里会穿的颜色。

        “母亲好眼力,那狐裘确不是我的,”刚才跟高长恭的见面并不愉快,宇文护此刻也没心情再扯谎,大大方方承认,“那是我一个朋友的,暂时放在我这儿,改日找个机会给他便是。”

        他都这么说了,按理说阎姬也该歇了,却不知怎的,今日颇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朋友?护儿,你的根基在长安,兰陵是北齐的地方,你初来乍到,还能在这里结交朋友?”

        “母亲……”宇文护属实没料到阎姬会问得这样仔细。

        “你指的朋友,应该是今晚见到的人吧。”阎姬一针见血。

        宇文护怔愣了片刻,随及反应过来,既然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再隐瞒,回道:“母亲英明。”

        阎姬摇摇头道:“什么英不英明的,这几日你一直绷着脸,像是谁欠你了几万两黄金似的,今日在大街上见到那位公子,许是你自己都没注意,你的气场都不一样了,多了几分人情味。”

        思忖了须臾后,宇文护还是认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阎姬都这样说了,他也没必要找借口再去捂嘴隐瞒。

        “护儿,你可知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阎姬突然转了话头提到宇文颢,宇文护有点疑惑,想了想道:“我与父亲虽接触不多,缘分尚浅,却也知道,当年父亲作为北魏的将军,以英勇著称,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街边吃糖的三岁孩童都知道,父亲是北魏的大英雄。”

        阎姬却笑道:“前朝战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自是说不上话,撇开这些,你父亲在对待感情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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