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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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撑到现在真的不容易，都是为了等你来。”柳望低声靠近告诉我。
爸爸的病床边坐着一个长卷发的女人，听见有人进来了，便回过头来。女人满脸的泪痕，头发也乱糟糟的，早已没有当初硬闯我家大门的神采，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原来人真的会老的，而且真的会老的很快的，甚至有时候就在一瞬间。
“你来了啊，柳如”，女人看见是我，眼睛有所躲闪，“我叫你爸爸起来，他刚刚睡着了”，女人说着就低着头抹了一把脸，擦了擦脸上满满的泪痕，
“老公？柳劲？来，醒醒啊，阿望把柳如带来了，小如来看你了。”她轻轻地叫醒了爸爸。
“小如？”爸爸缓缓地睁开了眼，叫我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嗯，是我。我来了，爸你好点了吗”我声音闷闷地回答道。
看见他在病床上的样子，我感觉鼻子酸酸的，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心里的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他那些都过去了，告诉他我其实对那些事情都已经放下了？
“小如来了，都这么晚了，爸爸还要打扰你，你不要生气啊，”爸爸看着我，眼泪也流了下了。
“没打扰，哪有，都天亮了，”我看着他眼角的泪，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吗，爸爸都糊涂了，来，坐到我这里好不好，让爸爸再最后看一眼你，”他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够到我。
“爸爸……”，我赶快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爸爸的手。
“小如啊，爸爸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是想再看看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爸爸，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是啊，如果不是他犯的错，或许现在的我还有个温馨的家吧，或许妈妈现在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或许我们还是无话不说的一家人，当年同学们都多么羡慕我啊，说我有一个有能力的父亲，有一个温柔贤惠而且从不生气的母亲，说我有个非常和睦的家。
“但是爸爸真的爱你，你是爸爸的女儿，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想很想给你和你妈妈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但是我又不能不去弥补自己犯的错，柳望他也是我的孩子，他小的时候我就几乎没有怎么陪过他，他也需要爸爸啊。你知道吗，因为没有爸爸，柳望被同学欺负了多少吗？我对他也很亏欠啊！我知道你恨我，你妈妈也恨我，我都恨我自己，所以爸爸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们原谅我，爸爸要走了，你就权当我是在当年和你妈妈离婚前死掉的，忘记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事，好好的，开心的活下去，好好的对你妈妈，我让你妈妈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我对她的亏欠这辈子再也还不了了，也无法还了。所以你一定要对她好啊，你不能再让你妈妈失望了。”
“好，”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虽然当年他给我的打击真的很大，让我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让我之后的这么多年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孤独，但是当现在他真的要走的这一刻我突然都放下了，何必呢，熙熙攘攘地活那么一回，为什么非要恨呢，早点放下不就没有遗憾了吗？
“柳如，麻烦你，替我给你妈妈道个歉，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见过她一次，更别提好好道歉了”，爸爸的声音突然变的好弱，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身旁的监护仪发出来刺耳的声音。
“爸爸!”
“爸爸!”
“柳劲！你醒醒啊！”
“家属请让一下，让大夫检查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来的护士把我们推到了门外。
“老公啊，你要好好地，你不能走啊，你丢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啊！我们的柳望又没有爸爸了啊！！”那个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腿一软，摊在了地上，幸好有柳望在后面扶着。
我没有心思去看她，只想大夫快点治好爸爸。站在门外的我，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前天他还打电话说，出院后要到公司看看我做事的进展。生命原来真的那么脆弱，还来不及说一声原谅他就走了。我回头看看那个女人，她哭的很伤心，比我这个女儿还伤心，或许爸爸对她真的很重要吧。
她哭的很悲拗，很大声，但是偌大的医院也没有几个人看这里一眼，所有人都是匆匆地走过，除了那些好奇的小孩子。
生离死别，医院常客吧。
站在门外等待医生出来的时间就像过了好多年，曾经和爸爸有关所有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闪过。
他背过我，他牵过我，他因为我调皮在家长会上被老师的批评，他为我做过饭，他为我布置过房间。可是这些回忆我在这几年里竟然都忘了，在他和另外的女人离开家以后我就忘了。我脑子里只有那晚他们激烈地相互争吵。
病房的门被打开，“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家属请准备后事吧。“
我站在房门外呆呆地看着大夫，大夫的一句话就像是一句宣判词，判定了父亲的生命终结于此刻。
好像也莫名的判定了我。
我坐在房外的长椅上，听着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除了茫然便是后悔，还有痛。为什么啊，好端端的生活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用了好久去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我用了好久去接手父亲的工作。
我要的只不过是妈妈和爸爸的认可，我希望的不过是能够让他们能像以前一样再抱我一下，我渴望的不过是家的温暖，这些年，自从上大学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生活，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以为我当我有能力了，妈妈和爸爸的恩恩怨怨就会放下，我以为当我做的足够好了，就算他们不会复合，但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爸爸走了，就留下我和妈妈两个人，我该怎么办？以后公司的事情只能我一个人做了吗？以后无论我做的多好，我也不会再有一个家了吗？
我真的想一头撞到墙上！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嘟…嘟…嘟…嘟…”。没有人接听。
怎么回事呀，你快接电话啊，妈妈！我都快要急死了。
“喂，小如啊？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啊？”
“妈，“我再也忍不住了，在给妈妈打的电话里哭了出来，”妈，怎么办啊？妈！“
“小如？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要哭，跟妈妈讲啊！“妈妈的声音很焦急。
“妈，爸爸走了……“我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告诉了妈妈爸爸去世的消息。
“……“电话那边开始了寂静的沉默，妈妈一直不说话。
“妈？妈，你在吗？“突然的寂静让我非常害怕，她也出事了吗？
“妈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我好害怕啊，妈！“
“我在……你不要怕，我马上过来，是在医院吗？“
“嗯，市医院的住院部。“
“好，不怕，我马上来。“
听见妈妈的声音我莫名的安心，我一直都在努力独立，我一直也认为自己独立了，可是我到现在才知道什么独立，都是狗屁鸡汤，谁不需要温暖，谁不会受伤，谁不想要有人爱。二十多岁的我是这样的，到了八十多岁，我还是需要别人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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