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前世种种（三）

被她太多的难以置信所颠覆，薛庭藉根本想不了任何问题，但还是抬起了头，如抽了魂一般弱弱启唇：“我不知道。”

        裴铭的长睫扇了扇，然后苦笑道：“他的意思是，他愿意照顾我的余生，只要我……放弃和你的孩子。”

        “什……”薛庭藉彻底反应不过来了，而裴铭也闭起了眼。

        “娄云舒是你赐来的，如果她害死我的孩子，我必定恨透了你，他以为只要我足够恨你，就会愿意接纳他，这种爱，你听说过么？”

        说着，她慢慢走向薛庭藉，呼吸越发急促，“他突然远行，就是为了给娄云舒机会，让她加害我孩子，可娄云舒记恨我，自作主张要我一尸两命。”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不带丝毫的温度。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生产的时候被人捆住了双腿，我的孩子啊，在我肚子里拼了命地挣扎，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薛庭藉你知道那种感受么，他是被活活闷死在我肚子里的，而我，难产血崩而亡，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她终于抑不住满腔的怨怒，使出全身的力气捶打薛庭藉，哭嚎声连外面的雷鸣都遮不住。

        “许奕，娄云舒，他们都是凶手，可我最该怪的是你，薛庭藉，我和孩子都是被你害死的！”

        所有的真相，她都尽述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这是何等悲哀的十年。

        怀里是她被眼泪冲刷殆尽的体温，无论怎么抱着都温暖不了，薛庭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阿铭所说的那个人是他，可他哪里能干出那些事？

        但是，和她定情的、北上的、归来的、撕扯的都是他薛庭藉，她口中的那个人，又和他那么相像。

        尤其他确实也因怀疑阿铭想要逃离而愤怒过，想要禁锢她，想要占有她，甚至更疯狂的念头，难道他真的没有过么？

        无从抵赖的歉疚油然而生，他按着裴铭肩头不住道歉，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这个混蛋，所有的错事都让你做了，既然要我恨你，那就让我恨个彻底啊！

        可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处处都不一样，等我对你心软了，再次爱上了，你又跑来伤我，把我一颗心随意拿捏很好玩是不是！”

        虽然她喊得凶，但薛庭藉还是偷偷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是爱自己的。

        目光偶然瞥到床榻上的匕首，那是他在裴铭失踪第二天早上发现的，当即抽出刀鞘，塞进了裴铭手里。

        而刀尖，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的心口，用力之大，竟直接见了血。

        裴铭本能反抗，随即又恼怒起来，“你少装腔作势，如果我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来还债。”薛庭藉答得很平静，“欠你的，我还。”

        这五个字，突然让裴铭没了所有的力气，怔愣了一下，然后丢开匕首，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等着什么，却又想不明白，如今终于知道了，她就是想让薛庭藉道这个歉，承认是亏欠她的。

        为了这五个字的道歉，她居然付出了那么多血泪……

        薛庭藉抱着她，任由她嚎啕发泄，可这些事早该告诉他的啊，何至于闹成那样。

        裴铭的哭声不止，充斥着孩子一般的委屈，“我怎么说？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连我跟许奕一句赌气的话都会较真，我怎么开得了口？”

        他语噎良久，终究只能低低道一句：“对不起，不过我没有真的怀疑你。”他只是在患得患失中失了理智。

        现在他全都相信了，更是心疼得难以言表，曾经的他对她伤害那么深，她还要忍着恨意，将这段绝路重走一遍。

        那种明知前路是悬崖，还只能步步向前，眼看着自己跌下，却又把一切都深藏的心情，他实在想象不到，阿铭是怎么忍受的。

        难怪他每次逼问娄云舒的事，她都有口难言……

        没关系，现在还能改，这一世他们能够重来，肯定也是他的夙愿。

        他不相信没有阿铭，自己还能独活。

        上一世的裴铭死了，而上一世的薛庭藉，在听到爱人殒命之后，定会追随她而去。

        “没准我也是重生回来的呢，只是你带着所有的记忆，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在太傅府初遇的时候，他才会一眼就被裴铭牢牢锁住，他忘不了在那一瞬莫名的悲凉感，兴许就是对她残留的情愫。

        而且有一件事，他从来没和裴铭说起过，自打遇见裴铭，他就时常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境。

        “我梦见你嫁给许奕，面上没有丝毫欣喜，而我就在一边，可任凭我如何呐喊，你都听不到看不到。可能这就是我犯过的错，所以在这一世反反复复地惩罚我。”

        然而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他也没有好好珍惜，再次给了她狠狠一击。

        如今他已是无脸求阿铭原谅了，只能聊以补偿，欠她的，用这辈子慢慢还，若她依然想要自由，那他……

        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心头随着这句话空了一下，裴铭的泪水止住，仰起头，扶上他的脸庞。

        “其实也不能全怪你，毕竟这一世的你没做错什么，给我的弥补已经很多了，至于那些事……”

        这还得多谢雄图坎，要不是他开导，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是她死抱着上一世的伤痛，忽略了他的心情，若那时能多站在他的角度思虑些，薛庭藉也就不至于胡思乱想了。

        怎么反而是她的错了？薛庭藉捧起裴铭的脸轻啄，明明是他不够信任阿铭，轻易就被人挑拨，一次又一次揭动她的心伤，还觉得是她的错。

        其实这件事本无关谁的对错，他们都只是想要长相厮守，可惜不懂该如何维护而已。

        又抽噎了会儿，裴铭还是有些迟疑，“那你……真的相信？”

        “相信，当然相信。”

        他的毫不犹豫反而让裴铭垂下了眼，慢慢推开他，面上哀戚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让薛庭藉看不懂的歉疚。

        “别被对我的亏欠蒙蔽了，我被上辈子的你伤害，却报复了现世的你，之前接近你都是图谋，甚至对你的算计，比你想的更多。”

        那又怎样，薛庭藉并不在乎，只要她现在的爱是真的就行。

        但裴铭做不到心安理得，她并不后悔自己的行径，唯有一件事情，可能是薛庭藉无法原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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